------------ 1 序 我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醒来,就听到屋外那呼啸的北风发出的呼呼声响。光听那声音,就足以让人感觉寒冷袭身。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因为这温暖的皇宫关得太严实,一点冷风也渗不进来。唉,冬天又要来了,一年又要快到头了,如同我的一生也快要到头了。庆幸的是,透过模糊的双眼,我还是能看清我的孙儿——这个帝国最年轻的皇帝。对这个帝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了,因为我已经对它做出了最大的贡献——培养了一个才华横溢、能力超群的君王——我的这个孙儿。看到他焦虑和关切的眼神,我真想伸手抚抚他的脸,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但我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也许不是没有知觉了,而是没有了力量,动也不动不了。转眼中,我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孩。他从不喜欢女人跟他并排地站在一起,哪怕是他的皇后、宠妃。当我眯眼看去时,发现这个女孩子倾城倾国,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真像她!她是谁?朦朦中似有人在问我。是啊,她像谁?我在竭力地想着。终于,涌潮般的记忆朝我打开了一连串曾经封闭很久的大门。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前…… 我与她同时盛名天下。我尚武,她习文,人称“绝世双红颜”。所不同的是,她是圣卓国的宰相之女,而我却是弘宣国的皇太女。她的琴棋书画样样为世人所赞叹,尤其那天仙之舞姿,更为宫廷乐伎所推崇。而我,只因父皇无子,十四岁便率三万之众抵挡十万入侵之敌,一战而天下知,不仅奠定了我皇太女之地位,也成就了我与她并驾齐驱的美名。 但我与她从未见过面,两人都听惯了对方的名字,却不知道对方是何模样,说来好笑却也不奇怪。她长住闺房,而我虽来往于各国,却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想见就能见到的。我无意见她,说实话,女子多才在各国已不算什么稀有,我见过的美女无才者少而有之,就连我的侍女都能随口诵出几句诗词来。然我却没有料到,她却想见我一面,竟不顾宰相之女的身份,竟在大庭广众之中扮舞伎饰演天仙之舞。 那一日,乃是圣卓国之皇太后的生日。我本不打算参加,只因皇太后本人亲发请函邀我参加,加上我早逝的母后本是圣卓国之贵族,我不得不参加。说实话,弘宣国内有很多事等我去处理,我无意歌舞,只盼此宴会能早点结束,我好早日赶回国去。不想,我的侍女悄声对我说:“公主,你看,在圣卓国还有谁能舞起这天仙之舞。”我方才注意歌舞,注意跳舞之人,暂不说那舞之优美,就是那绝世倾国的相貌,当今世上除她之外,还有谁能与之堪比,唉,只是太过……我不觉接过侍女递来的玉箫,与之合奏。 舞毕,箫停,众人无语,都沉浸在天籁之音与天仙之舞的和谐之中。而我与她却面对面直视。对于她的容貌,我不得不概叹世间少有,其娥娜之姿更是各国贵族之中少有的轻柔与端庄。难怪各诸侯皇子在谈论她时,眼神之迷朦而混浊,慢不说他们,就是连我这身为女儿之身,也不仅为之倾倒。她也注视着我良久,然后才倾身行礼,毕竟我是皇族,她是臣之女。我忙移位亲扶。圣卓国皇太后也走下来,细细地看看我,又细细地看她,轻声叹道:“一个英武透露娟秀之气,一个妖娆呈现巾帼之态,绝世红颜啊……”我与她相视一笑! “只可惜一个是皇太女,不能双而娶之!”圣卓国那好色的太子竟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深浅的话,令她脸色一变,也令我心为之一寒,如此红颜怎能配如此昏庸之人?但当我窥见到她那狡黠的眼神时,心中一笑。红颜虽倾国,却也扎手! 翌日,我离开圣卓国时,不想惊动其他人,准备悄悄离开。哪料,在出城门的当口,我遇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她。她含笑地立在车边,其身姿能令走过的每一个人回头凝望,更有基者,驻步不前。看来,她极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我也摘下面纱。她向我微微施礼,我亦回礼。接着,她递给我一个锦盒。打开一看,竟是用红玉做的玉箫。圣卓国虽盛产红玉,但经百年开采,已所剩无几,能用整块红玉做的玉箫,更是稀有。我不觉有些惊喜,只听她说:“我早知公主喜欢吹箫,最喜红色。不巧,因遇巧合得到一块红玉,便派人做成玉箫。只因公主尊贵,无缘相见。天可怜见,让我与公主相遇,此箫也该有其主了!” “谢谢,我也有一物相送!”我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碟递与她,告知:“这是我贴身信物。你如有不如意之事,可到我驻各国之驿站寻求帮助,他们定当我的贵宾接待你!”她眼神一变,双手接过玉碟,对我深施一礼,抬头说:“谢谢,我相信你我还会有相见之日。到那时,你我再歌舞一曲!”我点点头,然后飞身上马。 我策马急驶时,我的侍女竟对我说:“公主,她怎么还未离去!”我回头眺望,果见她还立在那城边,那风姿是何等绰约……让我不得不伸手抚摸腰间她赠送的红箫,默默在心中祝福着:“尤妩语,绝世红颜之你我并非幸事,只愿上苍不妒你!” ------------ 2 偶遇 圣卓国并不与我弘宣国毗邻,其间隔着一个华越国。我国微弱时,华越国便时常侵犯边境。自从他的十万之众被我打得溃不成军后,方还我边境十年安宁。天下人都知道,弘宣国只要有我皇太女在,周边诸国就不敢轻易出兵侵扰。但天下人不知道,当今天下各大小诸侯国林立,战事连绵不断,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大气磅礴之人将这天下一统为之,还天下太平。但这人不是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女儿身,也不是因为我弘宣国位临陆地之边缘,后无退路,只因我无意于天下。 望着华越国的大好河山,我慨叹江山壮丽,而尘世无常。“公主,”侍女骑马上前,对我说。“前面的望江亭上,好像有人!”我举目望去,哪里好像,分明就是有人。那飘在空中的正是只有华越国皇族才有资格使用的黑锦旗。我低头皱眉望向身边这位最信任的侍女杰儿。杰儿忙飞身下马,跪拜在地,说:“公主,你的行踪我没向任何人提起,况且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就是想告诉他人也没有时间啊!”我微微点头,示意她站起,想了想,道:“如此景色,岂有人不欣赏之理!” 我下马,和她二人向望江亭走去,因为过江的船支就在望江亭下。那皇族的侍卫果然没有注意我们,只是示意我们和那些想要渡船的百姓站在一边,等那些皇族贵戚走后才能坐船过江。 我仰视亭中,发现其中一位身穿黑色锦服的正是华越国的皇太子狄华江,那身穿红似火华服的应该是华越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隆华公主。缘由是曾听人说过此公主和我一样最喜红色。在他兄妹身旁还有一位身穿明黄色锦服的人,他背对着众人,大概也在欣赏着江水一线天的美景。我在猜想他是谁?明黄色的锦服不是任何人可以穿的,诸国中只有曾一统天下的华夏朝之嫡系皇族才配资格拥有此服色。当今天下只有三国属于华夏朝嫡系。前些日子,宰相曾向我禀报这三国忽然间宣布为一国,其两国不废一兵一卒就称华商国的国王为皇帝。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其两国已多年没有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被其他国并入只是早晚的事。我好奇的是谁竟能不流一滴血就让这两国臣服。华商国的国王虽然比我的父王英明得多,但他要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收服两国,那在我未成年的时候他就应该坐拥这天下三分之二的领土了,以他华商国的财力和物力完全有这种可能,而不至于到现在才刚刚收服两国。那这个人会是谁呢?宰相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华商国用的是反间计让两国交战,同是又让两国起内哄,内乱交加怎能不使一国倾覆,好狠毒的计谋! “嗷……”只见一只大鸟从空中冲下,划过众人的头顶,众人都惊动不悚。连我也不得不注目屏息。“噢!”我的马亦被惊吓,仰天长鸣。杰儿拉都拉不住。雪白的马就变得那么引人注目了。众百姓看着这雪白的马而发出的由衷惊叹声令我忧心,尤其那穿着黑色锦服的人带领其他人走下望江亭朝我走来的时候,更让我忧心。 “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这就是狄华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听来,我应该跟他很熟。其实不然,我跟他见面的次数数都可以数出来。只因偶然与他见过一面,他便惊为天人,许下誓言今生非我不娶。想我是皇太女,弘宣国怎能让我外嫁。华越国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太子,怎能让他入赘他国。有人说我可带国随嫁。这怎么可能?慢说我国民不同意,就是我也亦不愿意。因为我无意于他。可他却丝毫不气馁,年年向我国提亲,说我只要不嫁,便有机会。也因为这样,我在经过华越国去其他各国时,可以不用带一兵一卒,放心无忧地前往。而其他各国向我求亲者,便不能经过华越国,只有越过茫茫的沙漠和雪山,才能来到我弘宣国。 “一点小事,也就不便打扰了!”我微微施礼。隆华公主也向我施礼,然后搀着我的手,高兴地说:“我老早就听皇兄说你风华绝代,一直无缘相见!知道吗,为了等你,我们在这儿呆了三天。终于等到你了,我好高兴啊!”先前有人曾禀报我说华越国皇帝只爱皇后一人,所以只有狄秋华兄妹二人,其隆华公主最天真无邪,也最不束礼节,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公主见笑了,镇国与你一样,有怎么好见的?”我微笑着与她走在一起。我最喜她这样的女孩,无邪也无无忧,就像妹妹镇兰一样。看来,狄秋华对他妹妹丝毫不亚于我对镇兰。 “不,不,你可以任意来往于各国,指挥千军万马,而隆华只能在这华越国看看风景!”她晃晃我的手,嗔道,丝毫没有感觉我与她只是初次相见。 走到望江亭,我见到了那位身穿明黄服的人。他依然背对着我,只是肩上多了一只大鸟。这时,我心中一跳。这大鸟分明就是华商国的特产——玥雕。此雕凶猛异常,难为人驯服,一旦为人驯服,便为此人服务终生,人死它死,人生它生。要知道,一只玥雕有百年寿命,人哪能有百年寿命。世间很少有人能驯服此雕,所以见到此雕立在人身上,怎不能令人稀奇!也难怪我那日行千里的白龙驹会被它惊吓。毕竟能见此雕的马不多。 就在这时,玥雕和那人转过身来,我只感觉他的容貌与狄华江有些相似,只是梭角显得有些分明,尤其是那凛冽的眼神,是狄华江难以拥有的,从那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难有的气质,一种各国王位继承者难以有之的气质,是什么?我一时想不出来。他也在望着我,眼睛微微一眯,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表兄,你的雕果然厉害,镇国公主行踪如此隐密,也被它发现了。”狄华江上前笑道。“感谢!” “来,镇国,这是我的表兄——华商国的皇太子华宣!”狄华江向我介绍道。 唉,我怎么忘了,他华越国的皇后正是华商国的公主,穿这明黄服,又与他们同坐同乐除华商国的皇族还能有他人吗? 介绍完毕,四个人坐了下来。华宣再看了我一眼,对狄华江道:“弘宣一红颜,天下兵戈堕,名不虚传。表弟好福气啊!”狄华江脸微微一红,说道:“表兄见笑了,八字还差好多呢?”这边,隆华在吞吞吐吐地跟我说:“镇国姐姐,听说你去了圣卓国见到了尤妩语,她果真长得很美丽吗?”我端起桌间的美酒,望向杯中的暗影,说道:“天姿国色,倾城倾国,圣卓红颜笑,花儿倾俯首,实在誉之恰当!我见犹怜。”华宣听我一言,微微一笑,便问:“我听人说,圣卓国太子曾当场狂语只可惜你是皇太女,不能双而娶之。可否有此事。”“镇国,可有此事?”狄华江站了起来,开口问我。我心里一惊,这才是多久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了出来,但还是点点头。华宣起身对狄华江说:“我说吧,小国出狂人,不灭之谁灭之?”我浑身一凛。狄华江望了我一眼,道:“红颜华姿,岂容他辱之!表兄,你的提议我赞成。”“皇兄,表哥,你们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华隆嘀咕起来。我则望向江面。 “太子,”这时,有人走上前来,对狄华江耳语了一下。狄华江听后,看我一眼,便匆匆走下亭去。 我望着他直朝亭下属于皇室专有的帐篷走去。但奇怪的是,我发现了一个身着我国卒服的人走进了帐篷。同时,我还感到身边有种威凛之气袭来。我转身,只见华宣已立在我身旁,而隆华依然坐着逗弄玥雕。 他领着我来到望江亭最前沿,欣赏着那山势、水势浑然一体的美景。 “江山如此锦秀,公主难道不为叹之吗?”他望着群山与江水,无视身旁人,那种气势大有拥而护之之感。 我半天不语,过良久才说:“怎不叹之?只是我叹之,是叹之美,而不像有人叹之,是叹之为何不拥有之?” 果然,他大吃一惊,再次望向我。我也望向他,在他那凛冽的目光下没有丝毫的妥协。在对视中,我感觉到了他眼神中那难以捉摸的一丝柔情,但更多的是挑衅。半晌,我听到他轻语:“幸好你是女儿身,没有傲视天下的霸气。否则,你将是我最难对付的对手!” “镇国姐姐,你知道吗?”隆华一边玩着玥雕,一边向我和他走来。“我和皇兄都不相信能在这里遇见你。可表哥说你回弘宣国一定会经过这里,不会大张旗鼓地从我们的京城路过。可我们还是不相信,因为你轻装简从,如何能发现?表哥却说有这雪雕,你就是从江水里路过,也能把你挖出来。没想到是真的。不过,我和皇兄也真够笨的,这玥雕能让北方草原上最暴烈的马惊悚,更何况你那千里白龙驹!” “镇国,”她的话音刚落,狄华江也来到亭上,径直朝我走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身穿我弘宣国卒服的人。此人见我忙俯首跪到在地,说:“公主,镇兰公主身染重疾,陛下请公主速速归国!” “啊,兰妹!”我有些失控。此地我再也无法呆下去了。 与狄华江兄妹、华宣告别后,在上船时,我瞅身后无人,便对杰儿悄声说:“速派人去华商国打听这个华宣太子!” “是!”杰儿愣了一下,望了一眼身后那即将消失的明黄色,眼中带着不解。 唉,我懒得解释,因为此时在我心中最牵挂的人是——兰妹! ------------ 3 兰妹 我快马加鞭赶回了弘宣国。刚到境内,就接到亲信的回报。其实兰儿没有什么大事,患了点小病,只是父王因碰到一些事情处理不了,加上大臣又分两派争论不休,令他头痛,不得已想出这招要我回国。 唉,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这么个搜主意,卑劣而庸俗。不过,也幸亏是这个主意,让我能很快摆脱狄华江等人,我可不想在华越国呆得时间太长,以免流言蜚语又在各国肆起。 刚到大殿,我就听到了大臣们争论不休,那高昂之声很远就能听到。唉,我父王好酒,常常在一边听国事一边喝酒。大臣们为了他能听清他们所奏之事,不得不提高嗓声,一边要他听进去,一边也要他记住他是一国之君,不能在朝堂上失态。 我示意侍众不用前去禀报,起身朝议政处走去。 大臣们争的是修河筑堤之事。一派大臣主张修河堤之事是眼下最当急之事,虽然这几年风调雨顺,但不保今后几年会出现倾盆大雨肆虐,而我国大部分河堤年久失修,所以筑修河堤迫在眉睫。另一派大臣则说这几年国库好不容易有一批存银,应该用在紧要处。两派大臣争得面红耳赤,而我父王是一边听着一边在偷偷地品尝着那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美酒。 我静静地站在议政处前,冷冷盯着父王。大臣们正争得不亦乐乎,而我父王却透过玛瑙酒杯的边缘,发现了远处的我。他高兴地丢下酒杯,站了起来,唤道:“镇国,你回来了!” 所有人的争论声都停止了,大臣们躬身行礼。早已有人端来我的坐椅。我慢慢坐下来,父王边给我湛上美酒,边说:“镇国,这是你上次从始语国要来的美酒配方。照这配方酿的酒果然味道与众不同,难怪各国都要到始语国争购美酒!”我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果然是好酒,酒香而味醇而不浓,直到喉边还一丝丝辣意。望着父王眼巴巴看着我的眼神,我不觉好笑,道:“父王,酒虽好,但可不要叹杯啊!”父王一听乐了,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端出帝王之态来,说:“众卿家,继续议吧!” 在我的面前,大臣们议论声变得小了起来。最后由宰相作全面陈述。从宰相的口述中,我听出宰相不赞成修筑河堤。“请大王定夺!”宰相说完,眼神却望向我。众大臣也望向我。 “镇国,你的意见?”父王一句废话没有多说就把问题丢给我,忘了我身上还有着一天一夜不休方才赶回国的疲惫。 我只望向宰相,他曾是我的老师,当年也是他力排众议,立我为皇太女。如今,他已现老态,却从不曾因是我老师而依老买老,忠心以外便是耿直。但我依然称他为老师,除了敬重就只有敬重。“老师,我想知道治国之道的首策是什么?” “是民道!”宰相微微一笑。 “民道以何为主?”我紧问。 “民生!”宰相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便回道。 “那修筑河道关系的民生又当该何其多哉?”我微微笑道。 “可是,各国纷争四起,难不保我国又遭……”朝堂之下,只有这位老师敢与我争峰。 “那是各国的事,与我国又有何关!”我摆摆手,示意老师退下。然后站起来,看了看身旁的父王,便对众臣说:“父王,就这么定了,修筑河堤客不容缓!”父王连忙接道:“皇儿所言甚是,颁旨!” 众大臣离去时,我留下了宰相。我望着远去的父王,对他说:“老师,我们该屯备更多的粮食和武器了,华越国有可能要向圣卓国开战了。” 宰相一惊,随后马上明白,说:“是!”在他就要转身离去时,我又说了几句:“老师,河堤既能利民也能害民。战事时,它可抵得上千军万马啊!”这时,他这才翻然醒悟,躬身道:“公主英明!” 我刚回到我的寝宫,还来不及沐浴,就有人来报镇兰公主参见。我笑了,挥手示意让她进来。只见她蓝色的飘衣裙像风一样飘了进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一进来,她就抱着我欢叫。跟在她身后是宫中总管褚之一的儿子褚天过。他向我施礼,我挥挥手,只是拉着镇兰坐下。“是谁出的溲主意,说你患了重病?”我细细看了看妹妹,说着。不想,她竟得意地指指自己说:“是我!父王说了,你如果当真因此赶了回来,便把鸟林旁用来酿酒的那块地送我养鸟。”我只得划划她的鼻子,叹道:“你呀?身为一国公主,竟出了这个诅咒自己的鬼主意。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处理这国家大事?”褚天过一听,眼一凛,但不敢出声。镇兰倒慌得连忙堵住我的口:“姐姐别这么说,姐姐长命百岁。没有了姐姐,也就没有了镇兰。我才不管他什么国家大事,我只要姐姐!” “好了,好了,”我揽着镇兰,拍拍她的后背。“你看,姐姐当你的面随口说一句,你就慌成这样。你想想看,姐姐在那么远的地方听到你生病了,又该慌成怎样?”镇兰总算明白过来。她摸了摸我的脸,小声道:“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嗯,”我点点头,然后静静地抱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睡去。她就是这样,随时随地想睡觉,所以在我的宫中,不得不备有一张床她来用。唉,兰妃在怀镇兰时,由于操劳过度,以致镇兰生来就带有病。我遍寻天下灵丹,各方寻求良医,也无法医好她那随时可能因心跳不稳而长眠不起的恶疾。 沐浴完毕,见褚天过立在镇兰床边,没有离去之意。我坐了下来,他来我面前,半跪着说:“公主吩咐之事,属下已经查清。华宣,乃华商国皇帝之嫡子,生来就被异人带走。直到华商国太子被人谋杀后,众皇子为争太子之位而纷争不休时,他才出现。华商国皇后当众人面认他为亲子,加上他手上又有皇子玉牌,以及与前任华商国皇帝一模一样的相貌,方被华商国皇帝立为太子。华商国能轻而易举兼并两国,都由他一手策划。目前,华商国正准备攻打起语国,但又怕圣卓国在后捣鬼,故他亲往华越国以求结盟。” 我深思了许久,才吩咐道:“继续打听此人,如有紧要之处,要及时回报!”褚天过点头说是,起身准备离去。我忙说道:“慢,你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逗留几天吧!兰儿需要人陪。”他眼睛微微一闪,却又很快暗下去。他的父亲既是我在宫中的耳朵,也是我在各国的耳朵。庞大的情报网已经使他老朽的身体不堪重负,让褚天过继承只是早晚的事。但兰妹喜欢他,所以我不希望他过早地承接担子,不得不考虑其他的人选。可除了他们父子俩,我实在难以相信其他人。 杰儿也进来了,手捧着刚画好的尤妩语画像。我细细看了一遍,对杰儿赞道:“你的画功又精进不少!”杰儿脸一红,道:“公主又过奖了!”我便对一旁的褚天过道:“你是否见过尤妩语!”褚天过点点头,毕竟圣卓国也是他们网眼最关注的地方。我便递过画像,道:“看看,像不像?”他接过,看了半天,点点头,有些不解地问我:“公主,这有何用?”我收好画像放在镇兰的身旁,笑语:“这丫头醒来时,必要问我是否见过尤妩语,然后就要我描述尤妩语的长相,我嫌麻烦,就叫杰儿先画好,画总比说好吧!”褚天过一听,也不觉动容一笑。 镇兰醒来,果不其然,要看尤妩语。杰儿不得不佩服地瞄我一眼。 正当镇兰拿尤妩语与我比试时,兰妃贴身的侍女来到我这里,说兰妃召我晋见。镇兰也想去,那侍女却说兰妃只要我一人前往。 我走进兰妃宫中,看到了总管褚之一正立在兰妃身边。他二人都是我母后从圣卓国带来贴身的侍女和侍卫。为了保护我,一个做了父王的妃嫔,一个做了宫中的总管。对于他们的恩情,我除了能用性命来偿还外,便无以回报。但在他们的眼中,我仍是他们的主人,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想躬身行礼,那兰妃早已站起,褚之一也已在身后扶正我,连弯身的礼议都不允许我有。我坐好,他们才微微坐在一侧。多年前,我只要坐下,他们就不敢一旁就坐,站立着跟我说话。是我多次相求,他们才答应我坐时他们再不会站立着跟我说话。 “褚叔,兰儿的药配齐了吗?”我问褚之一。 褚之一与兰妃互视一眼后,说:“还差一副。” “还是华商国的观音土,对吗?”几年前,也是差这一副,弄得我不得不亲到华商国用十万两白银方才托人购之。 褚之一点点头,说:“那观音土越来越少。华商国皇帝规定,除他华商国皇族外,其他人任何不能接触观音土,违者满门抄斩。” 我一惊,问道:“那兰儿的所服之药还够用多少时日?” 兰妃擦擦泪,道:“还有三个多月。” 我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的明月:“等我把手边的事处理完,我就到华商国去!” “公主,不用……”兰妃忙站了起来。 我摆摆手,安慰着:“兰姨,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华商国近来就会有战事产生,到时取观音土不会有难事。” 褚之一也立起,告诉我:“公主,我们不是为此事找你,而是……” “对了,”兰妃这才想起叫我来的目的。“你父王身边有一个叫如妃的,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听说父王时常到她宫中就寝。 “她已怀有身孕!”兰妃说。 我有点吃惊,便望向褚之一。只听他说:“所以,我们征求公主的意见,是否留下胎儿?” 我想了想,问道:“确信是我父王的吗?” “确信无疑!”这是褚之一的回答。 我望向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觉得它很像兰儿那张纯净的脸。半晌,我吐出心中的话:“兰儿的病总是不见好,大概是我们积下的福德不够多。如果救人一命,胜过七级屠浮,能为兰儿积下福德的话,我愿意去面对更多的敌人。” “可是,留下他必将对你的皇位造成威胁!”褚之一再提醒着。 我望着褚之一,望着他脸上那纵横的皱纹,道:“褚叔,皇位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把兰儿的病治好,然后带着你们周游天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整天你算计我,我暗算你的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可是,这是你母后对你唯一的愿望——登上权利的宝座!也是对我们唯一的嘱托啊!”兰妃在旁说着。 “既然你们已有决定,何必问我呢?”我不想再多说,转身欲离去。但随即我后悔,他们是爱我才这样做,我怎能这样。只得停下,说:“兰姨,褚叔,我们该去吃饭了,兰儿正等着呢?” ------------ 4 纷至沓来 翌日,我刚到议政厅,就接到了暗探报道。华越国与华商国达成联盟。华越国的皇帝将隆华公主许配给了华商国的太子华宣。这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华越国的皇帝既然如此宠爱隆华公主,怎么可能将她许配如此狂妄之人?暗探说这是华越国的皇后竭力促成的婚事,而且华隆公主本人也十分愿意。嗯,我应该看出隆华公主倾心华宣,不然她为何如此紧张那尤妩语。只是我不明白,她应该知道野心宽薄之人对于儿女私情淡如水……不,也许她并不知道,一个如兰儿一般心思单纯的女孩子,怎能知道世事的变化莫测呢? 再过几日,华越国竟派来使者给我送来了观音土。这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华越国攻打圣卓国时,必先同我国友好,防我在背后偷袭。但他怎么知道我在搜寻观音土?当打开盒子,看到上面刻有华商国太子的封印时,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很快,我得到了华商国入侵始语国的消息,接着便是华越国对圣卓国的宣战。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我没有多大的兴趣。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修筑河堤之事。修筑河堤是好是坏悠关百年生计,我可以不对今人负责,却要对后人负责。所以,我如当年率兵打仗一般,亲临现场,一一巡视。就在我为修筑河堤最后一批银两犯愁时,宰相送来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他告诉我这就是我叫他屯积粮食和兵器后换来的银两。现在,各国都在四处打听多余的粮食和兵器,并愿出大价钱购买。宰相趁机狠狠捞了一笔。这些倒没有引起我的关注。唯一让我跌破眼镜的是,华商国仅只用六个月的时间侵占了始语国的全部领土,而华越国只刚刚攻下圣卓国两座城池。以华商国的实力,吞并始初国完全有可能,只是我估计攻下始初国所有城邦的时间至少为一年,怎么可能只要六个月?宰相告诉我,就在华商国攻打始初国之初,华宣就夺取了华商国的军权,再由于捷报频传,华商国的所有势力都倾向华宣。接着,他将战事扔给部将,回到国中。先制服了几位对皇位心存幻想的兄长,然后送父皇移别苑休养,严然成为了华商国真正的掌权者。一执政,他就颁布了王侯将相者将不论其出身,能者胜之的封官制,让一大批贫民出身的有能之士入围他的内阁。同时,他撤销各诸侯嫡长子继位的继承制,实行只要是诸侯之子都可以继承父亲产业的分封制。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竟在军中实行能者多得制。凡取敌人首级者,都有封赏。硬是让参差不齐的军队变成了虎狼之师,所到之处不是尸横遍野,就是空城无人。攻打到一半的城邦,始初国的国王就举国投降。最后,宰相不无忧虑地对我说:“公主,我看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我弘宣国最可怕的敌人。他的野心越来越明显。” 我按了按发怅的头颅,叹道:“天下一统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华越国可替我们抵挡一阵子。再不行,不是还有这些河堤嘛。” “那公主预计华商国下一步会什么走?”宰相问。 “当然是攻打圣卓国!”我感觉我的头越来越沉,这几天几夜为银两的事无法入睡,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攻打完圣卓国,他会不会转而对付华越国?”宰相的问题越来越多了。 “不会,如果我能拥有华越国这么好的一个盟国做后方,我也可以放心无忧地攻占其他诸国了。”我无精打采地坐着,希望他能看出来。“公主,难道世上就没有对付华宣的办法吗?”宰相倒是越来越有精神。 “他既不贪财,也不贪色,只贪这天下、江山,你奈若何?”我伸了伸懒腰。 “要是公主能同他一样,我弘宣国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宰相叹道。 “我是公主,不是太子,”我翻翻白眼。 “可公主你是皇太女,与太子有何区别?”宰相正色道。 我有些坐不住了,只得转移话题:“我国的粮食够全国人吃几年?” “三年!” “境外的流民会大批涌入我国,做好准备了吗?” “早已准备好了!” 我感觉心底升起一丝暖意,含笑道:“他必会为流民大施佛法,也必会为流民来我国布道。老师,只要他一登堂布道弘扬佛法,我们就开仓放粮!” “唉,公主,可他是僧人啊,今生注定与你无缘啊!”对于我的动容,宰相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躬身道:“公主也该回宫了,老纳可替公主在此监管。” 我笑了,宰相向来讨厌这修筑之类事,今天怎么也有兴趣了,便说:“这儿虽然忙些,但也清静,老师是不是羡慕我,也想在这儿享享福?” 宰相却没有兴致与我打趣,正色地告诉我:“公主,镇兰公主前几日不小心堕入河中,至今未曾醒来!” “怎么?”我忽觉头一暗。 天一亮,我就骑马赶往京都。一边骑马,一边听杰儿报道。开始,她也不知道此事。直到我听说此事后,她才忙去打听。原来,褚之一已亲自出马到圣卓国打听战事去了。褚天过也不在宫中。兰妃为兰儿昏迷之事,已六神无主。宫中有人想把此事告知我,却被如妃拦截下来。 “如妃!”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回到王宫,我直奔兰儿的宫中。 兰妃早已在哪儿欲哭无泪,整个人是痴痴呆呆,不言不语。见着我,她开口说出的话根本就让人听不清。唯一能让我放下心来,她还认得我,我叫她休息,她立马闭上眼睛。我斜视一下跪在一旁的太医们。太医院的大师傅装着胆子开口说:“公主,镇兰公主已无大恙,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醒来。我们用尽心力也无法叫她醒来。”我皱着眉说:“是不是跟上次一样,要人来唤醒她。”“是!”大师傅点头说是。“褚侍卫回来没有?”我问了一句。很快有人回道:“他已在赶回王宫的途中。” 我挥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退下。在这精致典雅的寝宫中,只剩下我和她。我抱着她,对着她说着漫无边际的话语。我不知道她能不能醒来,但也只有这种办法能让她感觉尘世的丝丝牵挂。 我一出生,母后就离开了人世。兰姨带着我,靠褚叔在宫外的接济,生活在这冰冷的宫中。为了防止我再受其他嫔妃的毒害,兰姨舍弃了青梅竹马的恋人,成为了父王的兰妃。而褚叔则抛下妻儿,净身来到宫中。在他们的筹划中,我得到了最好老师的教导。但是老师的赞赏,他们的欣慰,对我来说并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奖赏。是兰妹降生,让我感觉到在这个世上我还有许多无法推脱的责任。望着她天真的笑容,我就感觉到这个尘世的美好。她常常提出许多无理的要求,既让人好笑,也让人皱眉,但我觉得应该满足她,满足了她也就满足了我。自从与他失之交臂,我曾万念俱灰,也想抛下尘世的一切,随他一起归依佛门。是兰妹的哭声与喊声,让我清醒,让我知道我在这个红尘还有许多人需要我,尤其是我的兰妹。 我不知道对着兰妹说了多少话,只觉得脸上的泪已经流干了。也就在这时,我发现她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兰妹,”我惊喜地叫着。可她半天没有反映。很久,她嘴唇微微地动了动,我凑近聆听,听到了“褚哥哥”三个字。 “来人!”我朝门外喊了一声。 杰儿带着一帮人进来了。其中,我看见了褚天过。也好,免得我多费口舌,便只对他说:“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才刚回来。他们说公主不见任何人,所以……”他半跪在地。 “除褚侍卫外,所有人退下。”我吩咐着。 待众人离去,我就示意他走近,看着怀中的兰儿,无奈地低语:“和上次一样,我只能让她有些知觉。看来,只有你才能让她苏醒过来了。劳驾!” “是,公主!”他坐到床上,接过我手中的兰儿。 我起身离去,不想听他对兰儿说些什么。儿女之间的私语岂容我们这些外人聆听。现在,我需要休息,然后再去解决一些琐事。 这一睡,我不知道有多久,只知道一觉醒来,就看见了杰儿那欲想唤醒我却有些犹豫的神态。我轻声问:“怎么事?” “公主,陛下因如妃怀有身孕,想封其为贵妃。” “那是否议好?”我起床,她上前来给我梳头。 “没有,朝臣们正在争论不休!”她一边梳着头,一边说着。 “呕,”我看了看手中的这个红头玉簪,这是父王在我封为皇太女时送的礼物,精雕细致,充分利用红玉曲折的外形雕琢而成,巧夺天工,令我爱不释手。我虽喜红色,但从不用红色装饰自己,更不爱用饰物。但这红色玉簪却是例外,一戴上它方让我感觉到我还是一位公主,一位能在在深宫中肆意妄为的公主。 “褚总管回来了吗?”我示意杰儿把红簪给我戴上。 “还没有。华商国已经开始攻打圣卓国了,褚总管说手边有许多急事要处理。公主,要不要急令让他回来?”杰儿梳好头,示意其他人进来为我洗漱。 “不用,这些小事还不值得!”洗完漱,我边穿衣边说。 如妃——既然是我留下的尾巴,就该由我截断。褚叔是有意识地让我知道这个小小女人所具有的野心。唉,女人啊,没有足够的势力怎配拥有那膨胀的野心呢?以卵击石,真不知道她是否能承接下来?望着镜中我那似乎还很明亮的双眸,我想笑,但只有苦笑…… ------------ 5 如妃 朝堂上为封如妃为贵妃的事,闹得热火朝天。但附合父王的人毕竟是少数,众大臣力争不休。而父王难得一次的坚持立场,也因为我的出现而化为泡影。我只轻轻一扫,所有的人都在噤若寒蝉。 “这是谁的奏章?”我看了看请封如妃为贵妃的奏章,轻声地问。 “是,微臣!”一位长相猥獕列的人列出臣班。 我眯眼看了看,感觉似乎从未见过此人,我转向副相:“他是谁?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生?” “公主,他是刚提起来的吏部待郎——张知觉!” 张知觉,这个名字我可太熟悉了。筑修河道时我老早听闻其贪污受贿之事。还一直纳闷此人怎么贪贿了如此多的公款,竟然还能进京得到提升。当修筑河道银两不够时,我就想向这些贪污受贿的人下手弄些赃款来。可好不容易搜集到查抄他们的证据,宰相却带着一大笔款项来到我面前,加上兰儿的病,我也就放下了。现在,送上门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张知觉,你可知罪!”我对着此人轻吼了一声。 他慌忙跪下,道:“臣不知何罪,臣是为弘宣国的未来着想,尽忠尽责,不知有何罪?”他还以为我为他请封如妃为贵妃之事而发难于他。 “是吗?”我接过杰儿递来的告卷,往他面前一扔。 他一看,脸色大变,但随即一转,面对父王:“陛下,这是诬告。” 父王先看了看他,然后对我说:“皇儿,可不能诬告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微微一笑,转身对父王近身太监王公公道:“怎么,我向父王启禀的事,公公没有送上去?” 王公公愣了半天,才回答:“公主呈上的奏章,小的从不敢妄动。陛下也放心公主所办之事,所以每次拿上去陛下都批下了。” “那此事呢?”我指指张知觉。 “奴才这就拿来!”他忙转入后殿去了。我也示意杰儿赶快去把此案有关的人证带到宫门外来。 半晌,等王公公拿来那奏章时,杰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我看了看奏章,上面有父王亲笔写的“此事待议”四个大字。我笑着把奏章递给了父王。 父王看完后,想了半天才对我说一句;“皇儿,这事得有证据啊?” 我望了一眼众臣,那张知觉明显挺直了腰板。我轻语:“那当然,来人,宣证人上殿!” 当那几人出现在大殿上时,那张知觉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 父王再无话可说,将此事全权交由我处理。张知觉当然直接交由刑部处理。但我并不想就此放过,朗声道:“张知觉贪污钱两数额巨大,罪大恶极,定要九族诛之。另外,凡推荐过此人的官员一律获罪,把收受的银两给我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散朝后,我刚走出大殿时,副相上前来询问:“张知觉是如妃的姑父。诛连九族,必然要……”我方然大知大觉,脸一沉,道:“除如妃外,其他人一律不赦。” 来到后殿,主管刑法的太监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我来到躬身行礼。我轻声对他说:“今天,我不想留一个活口!” “是!”他的眼神吃惊地闪了一下,毕竟宫中已多年没有如此浓烈的血腥了。 我移步上前坐进宫中属于我专有的鸾驾,附身对杰儿道:“去如妃的锦秀宫。” “是!”杰儿答应一声。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如妃的锦秀宫驶去。 刚刚来到锦秀宫的门口,我就碰到了如妃。细细看她,柳腰细眉,妆浓而人艳。她发现了我,脸色大变,慌忙往回走,竟还吩咐她的宫女关上大门,禁我进入。 我顿感好笑,杰儿见状,带着几个侍卫飞入锦秀宫的宫墙。还没有半会儿功夫,那宫门就打开了。众宫女和太监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只有如妃带着不服输的双眸望着我。 我示意鸾驾停下,走了出来。注目这锦秀宫,也真算小得可怜。我小时候住的那储仁宫都比这大,也的确是委曲了她。她没有邀请我进去坐坐,我也就难得到里面去看看了,就在院中坐下来。有人也给她端来椅子,她坐在一边不理我。我看看她微鼓的腹部,轻声说:“恭贺如妃喜怀贵子。” 她半天不语,到是她的宫女不停向她示意要回话,她才倒出一句:“多谢公主!” “我听说前几日,镇兰公主因养鸟不小心落入河中,如妃恰巧从旁经过,是否有此事。”我刚才在朝堂上说的话有点多,口早已干渴不已。谁知,到她锦秀宫连杯茶也不给我倒。还好,杰儿给我弄了一杯。我边喝边问。 “是有此事,难道公主以为镇兰公主堕河之事与我有关吗?”她边抚着自己的肚子边跟着我说。 “那到不是。只是我想知道,如妃既然已经看到兰妹堕入河中,为什么不派人施救?”我微微一笑。 这下,她倒露出无所愄惧的神态说:“我身怀有孕……” “啪!”不等她说完,我就放下酒杯,既然她如此不知好歹,我也不想废话了。“你是不能施救,那侍奉你的宫女和太监干什么去了?来人,”主管刑事的太监已来到我身旁,恭听我的吩咐。“将那日看见镇兰公主堕河的宫女和太监一一查出来。既然他们看见了,却当作没有看见,那还要他们的眼睛有什么用?挖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手也是白长了,砍断他们的手。不对,脚也是白长了,砍断他们的脚,扔出宫去。” “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顿时,哀号声响起。 “慢,”她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叫道。“公主,这锦秀宫应该由我做主吧!” “杰儿,如妃几品?”我懒得看她,背对着她。 “启禀公主,如妃四品。” “本公主能插手锦秀宫的事吗?” “公主是储君,无量品级,可处理宫中所有事,所出旨意如同圣旨。” 如妃瘫软在地。锦秀宫里也开始有了浓烈的血腥味。望着那脸色苍白的如妃,我不由得想起我的母后。听褚叔说,当年我母后怀我时,那时弘宣国真正的掌权者——宁安公主,我父王的姐姐,也曾这样对待过我的母后。所幸的是,兰姨刚好有事出宫逃过了那一劫。而母后从圣卓国带来的其他宫女则无一人幸免。后来,我听兰姨说,母后面对那种惨景,却没有昏倒,只是冷眼对视着宁安公主。也许正是我母后的这份胆量,才让宁安公主允许母后生下了我。母后生下我后,但服毒自尽了,因为唯有这样宁安公主才能放过我,让我长大成人。就在那每日的心惊胆战中,我慢慢长大。至今令我不解的是,宁安公主将政权还我父王时,我父王却从来不怪罪她。她死后,我那柔弱的父王竟然力排众议,追封其为弘宣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宁安皇帝。有人说这是父王为了我能封为皇太女而作的铺垫。其实不然,我记得她临死时,曾让父王把我唤到床前。面对即将要死的人,小孩子都会感到惊恐,但我没有。面对那张红颜已逝的脸,我没有流露出一丝胆怯,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她硬撑着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抚抚我的脸,我也没有偏开。我看到她笑了,那声音是那么凄凉而无奈,然后她又咳嗽几声,几口鲜红的血从她嘴中奔出。她挣扎地对父王说:“皇弟,我没有说错吧!她必将是我弘宣国最杰出的公主,将来的成就必在我之上……不要学父王,让你我都很痛苦……男孩与女孩没有什么不同,能者为之……不要让她再像我一样孤苦无依,一样啊……”话音刚落,她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接着,父王的哀号声响彻整个宫中。时至今日,每到宁安公主忌日,父王都要亲临祭拜,并要我立下毒誓,将宁安公主封为皇帝之事作为铁案列入史册,不允许后世帝王更改。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杰儿在提醒着我。 我刚一定神,就发现如妃已经醒来,微微一笑,事情远还没结束呢,继续吩咐道:“锦秀宫所有在册的宫女和侍者杖责五十大板,竟然敢当本公主面关上宫门,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是!”刑事太监领命下去。 “唔!”如妃又一次昏了过去,我让人扶她进去休息。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告诉我:“公主,陛下来了!” 有的执法太监一听父王来了,不由得停了下来,刑事太监立马一巴掌打了过去,道:“停什么,公主要办的事,皇帝来了也没有用。”所以,父王走进这锦秀宫中时,,哀号声和哭喊声依然四起。 父王皱了皱眉,捂着鼻子对我说:“镇国,这样不好,如妃毕竟有孕在身啊!” 嗯,我怎么忘了自幼就生长在这深宫中的父王最讨厌的便是这血腥味。每次只要宫中出现血腥味时,他是能躲得多远就躲得多远。不过这一次倒是个例外。看来,这如妃在父王的心目中还是有一点份量。 “父王,这锦秀宫太阴暗狭小,不适合如妃居住,应该给如妃换一个大点的宫殿。”我无视那哀恸与悲苦,因为与战场上的杀戮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是熟视无睹地带着父王来到如妃的床前。 父王看见如妃安然无恙,也就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便很赞成我的提意。 “封如妃为贵妃,一下由四品跃为一品,恐人不服。所以,皇儿建议让如妃由侧妃为从二品的正妃,父王看如何?” “啊,”父王没有想到我会有这种提议,他半天才回过味来。“还是皇儿想得周到啊,就依皇儿所奏吧!” 打人一下,再给人安抚一下,是我一贯的作风。但我没有想到,这如妃最后竟给我带来我一生中最难以抚平的伤痛。唉,只怪我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中。 在我的鸾驾刚驶到我的宫中时,我看到了褚叔。他靠近我的鸾驾,轻声告诉我:“公主,无痴大师准备来我国布道。” 我一听,心中一阵狂喜。他终于回来了。整整四年,我没有见过他。每当我刚打听到他的行踪,他便很快消失在我暗探的眼中。镜中花,水中月,空相思,我明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奈何!但只要能见到他,我便心满意足! ------------ 6 情为何物 平日,简装出行,我最喜易容,扮男装。但这次出门,我不再打算易容,更要作女儿妆,平民之家的女儿妆。恍惚中,我发现镜中的我,不再是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容貌虽未变,却已无女儿娇羞之态,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庄严与华贵。不,不,这样的我怎么能与他相见。在他的眼中,我任性,我古怪,我爱恶作剧,甚至还有些无知。而他也不知,正是他溢满宠幸的目光下,让我的心像那蔚蓝色的海水一样,在温暖的阳光折射下显得那么舒适而安谧。我喜欢扑在他的怀中,享受着他身上特有的那种如春风一样的味道,聆听着他为我而活跃的心跳。但一看到镜子里不再呈现当年沉浸在爱情的那张鲜红的面容时,我的心变得有些狂躁,有些不安。他还能为这样的我动情吗,还能为这样的我流露出那种倾慕的眼光,还有那股柔情吗?在他剃发为僧时,我看到他投向我的眼神是那么地不舍,那么地无奈。这次,再次与他见面,他还为我不舍和无奈吗?谁能告诉我,他会吗?会吗?“啪!”我打破了梳妆镜。 “公主!”旁边的人惊叫起来。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她们的面前是如此的失态,如此的不安。 “出去!”在她们的惊恐中,我反而变得冷静下来,在吩咐着。杰儿想留下来,我挥挥手,示意不需要,不需要。我需要单独呆一会儿。 红颜再风华,亦有终老时,这我知道,但我不想这时就老去,不想即将与他再见面时就老去。黑夜渐渐来临,皎洁的月光渗进屋里来,照我的手上,再就是我的脸上。记得也曾是这样的夜晚,那时他还没有剃度,坐在芭蕉树下,轻抚着那无尾的七弦琴。在当今世上,行云流水属他弹奏得最为完美。我也最爱与他合奏。他却不知,正因他抚琴天下无双,才让我不得不苦下功夫学练古箫,为的是与他夫唱妇随。院外,是众将在为城外的战况而焦虑不安,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不怕骨枯,只怕此战一败,弘宣将国不成国。其实,对此仗我已有必胜的把握,原由是对方主帅的软肋已被我抓住。多疑之人加上狂乱指挥,胜只是幸之,败只是早晚之事,加上老天助我,南风四起,我已有六成把握。正如他的父亲教我军事时所说的那样,只需六成把握便可定全局。之所以有雅致与他合奏,是因为他难得不去诵读经文,陪着我坐看风月涌起。果不其然,我和他刚奏完一曲知音,便听到院外传来的频频捷报。众将为战胜而欢呼雀跃,唯有他流露出抑郁与难过,因为无论谁胜谁负死者尸骨必堆成山。“阿弥陀佛!”一听到这从他口中发出的喃喃私语,我的喜悦再满腔也会被浇灭。 “公主,宰相求见!”杰儿在门外轻传。 “宣他进来!”我理清头绪,整整衣冠,走出寝宫。 “公主,圣卓国已灭,与其接壤的东候国感到害怕,正在各国游说,希望能结成同盟对付华商国与华越国。现在,他已派使者到我国,希望我们参之。”没料到,走进殿来除宰相外,还有副相等人。 “晚了,他东侯国也没有多少时日了,现在才找人帮忙,晚了!”我眼下不想看见任何人,便背对着他们。 “那公主,我们该如何对使者回话呢?”副相问。 “虚与委蛇——托!不出三个月,他东侯国就不复存在。华宣正愁没有借口向他开战,他倒好,把自己送上门去了。”我有些累了。 众人见状,便退了下去。 可我感觉还有人没有离去,便转身来,见杰儿跪在那里,没有起来。在她的面前,我无需顾虑什么,便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清茶吟了一口,问:“又有何事?” “褚总管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为什么不宣?”我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出宫外。褚叔年龄大了,腿有风湿,站长了腿会打哆嗦。 褚叔见我行完礼,我便扶他走进殿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碟来,问我:“公主,这可是你之物?” 我细细看了看,正是我递给花妩语那块玉碟,便点了点头说:“正是!” “这是我驻圣卓国驿站的人呈上来的。他还说还这块玉碟的姑娘,被华商国的士兵强行从驿站带走。临行前,那姑娘把这玉碟给了驿站的人,并托他们向你带一句话。”褚叔说着,停了下来。杰儿忙奉上茶。褚叔喝了一口。我静静地等着褚叔继续往下说。“救她!”褚叔说得很慢。 我坐回正位,请褚叔坐在侧位上,问:“那打听到她现在在哪儿落脚?” “她已和圣卓国的皇族女眷们一起被管在圣卓国的皇宫中。” “嗯,按贯例,应该……” “圣卓国四分之三的领土被华商国占之,华越国只占之四分之一。华越国太子说他只需要能够几块生产红玉的地方就够了,多余的地方就让给了华商国。” “他还真有心啊!”褚叔说到半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有心可就要成了祸害,”我微微一笑。我爱红玉天下人皆知之。 “华宣准备前往圣卓国。据说,他不打算把圣卓国的美女充斥他的后宫,准备赏给其立下战功的部将,所以圣卓国的女眷没有被运往华商国,留在了圣卓国的皇宫中。” “喔!”这不得不令我感到惊奇。但绝世红颜落入泥沼,怎能不让人施与救之。但我没有把这个心思透露给褚叔。 “杰儿,”褚叔走后,我低声对正在忙着拾捡梳妆镜碎片的侍女说。“我们这回要出趟远门了。” “是,公主!”杰儿忙放下手中的活儿。 “但现在还是要劳驾你帮我打扮一下!”我又坐在没有镜片的梳妆台前。 “啊!”我听到身后的她发出地惊奇声。我懒得解释,我也不想解释。因为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偷偷地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千年古刹,位在深山老林中,香火还算旺盛。我和杰儿趁着夜色来到这里,那寺庙里的香烟还袅袅缠绕,久久没有散去。环视四周,青山绿水,佛音缠绕,不愧为一个清静修养之地。只是不远处漫山遍野搭起的收留流民居住的茅草屋,让人感觉这里不像是荒山野岭。他自小就心地善良,他的父亲最讨厌他这一点,说他有妇人之仁成不了大气。其实,他父亲页吒子怎么不说他自己在我姑母宁安公主面前,也是最有妇人之仁。那时宫中人谁都知道,只要我姑母大发雷霆,再如何凶狠和狂暴的远安将军页吒子也会变得唯唯诺诺。现行的文录记载,页吒子是我弘宣国最为著名的将军,也是宁安皇帝最为喜欢的一员虎将。也就是在他的铁骑之下,我国的国界才由红河之北扩大沙漠之北,雪山之边。宰相曾评述我姑母统治之时,是弘宣国最为强盛时,其领土之大,为前世少有,政治之清明,可直逼我圣祖皇帝。而页吒子居功至首。对此,我常常嗤之以鼻,正是因为扩大疆土,姑母耗尽国库所有的银两,以致父王掌权后不得不向他国借用银两作一国之开销。页吒子虽勇,却只是将才不是帅才,他死后国内很长时间再没有出现一位如他一般英勇善战的大将,最后弄得我那么一个还未成年的皇室公主去领兵打仗。幸好是打赢了,不然,弘宣国定将不复存在。 我和杰儿飞身在古刹里一个小小的院落边停了下来。我轻声问:“你确信无痴大师是在这里吗?”她忍不住笑了,小声说:“公主,是在这里,你问我上百遍了。”瞧着这院落,我不由得想起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那时,我才刚六岁,姑母便命我到页吒子那儿去学习军事。兰姨一听,就慌了神。因为页吒子同我父王一样喜爱喝酒,不同的是父王喝醉了,找个地方睡大觉,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也不找。页吒子却不行,他喝醉酒不是无事找事,就是打人,除了我姑母外,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怕,只要有人在跟前晃动,他就一鞭子挥了过去。曾有几位贵族子弟跟他学过军事,结果都被打得半死抬了出去。他的亲兵侍卫没有一个不是伤痕累累。姑母看都没有看一眼再旁跪地苦苦哀求的兰姨,拉着我来到了跟这个很相似的小院落。我走进院落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他被他的父亲狠狠地抽打着,那啪啪的皮鞭抽得鲜血直洒,而他连啃都没有啃一声,那时我不知道他是昏了过去,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啃。只看见那喝得像野兽一样的将军,看见了我姑母,才停下手中的鞭子,也变得似乎有些清醒。他没有向姑母行礼,而是直向我走来,然后捏捏我的下巴,又捏捏我的脸,摸摸我的头,当碰上我那双无惧的眼神时,他才哈哈大笑,对姑母道:“我可不想要一个像那个臭小子一样的小娘们!”姑母让所有的随行人员退出院落,抢过他手中的皮鞭,对他说:“走吧,我让你看看,如果娘们跟男人一样,会是什么样子!”说着,她走进了里屋。那醉汉歪歪斜斜地跟着后面进去了。他们进去干什么,年幼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把那鞭打的孩子扶起来。没有人帮我,那些在院外的人没经我姑母的允许谁都不敢进来。我吃力地把他扶到床上,然后去找那些治伤的丹药。由于兰妹的降临,让我小小的年龄对药理与医学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我很快把他的血止住了,并把扎好他的伤口。知道吗,他醒来第一次看见我时,称呼我为什么吗?说来谁也不相信,他竟叫我:“菩萨!”我朝他唯一没有伤痕的脸上咬了一口,说:“看清楚,我不是菩萨!”他傻傻地笑了,说:“是啊,菩萨是不会咬人的。”那一刻,我被他的笑容吸引住了,那是最无邪的笑容,在历经那么大的折磨后,他还能笑得那么灿烂,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如此豁达。也许,那就是他所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吧。 自从我出现,让他的父亲不再那么关注他。他也有时间去研究更多的佛学经典。因为在军事和武功上,我的确比他要有天份得多。以致他的父亲喝醉酒后,常常对着苍穹磕头哀号:“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该是小子的不是小子,不该是小子的偏偏是个小子啊。你在绝我啊!”谁都不会相信,别的公主在玩着她各种各样的玩具的时候,我就随着他的父亲在战场上去刀光剑影,肉搏相斗。头枕着死人,我都可以睡大觉。几天几夜不吃东西,不喝一滴水的日子我都经历过。他却和我父王一样,害怕血腥,也因此而常常受到他父亲的责难。每次打完仗,他是坐在血流成河的沙场边,为死者诵读经文。而我,则一一查看有没有活口,研究如果我做为主帅,这场仗该如何打。此仗虽胜,但还有哪此不足,是因什么而引起……我跟他有那么多的不同,两个人却很少分开,无论他到哪儿,我就跟在哪儿。直到他的父亲因喝醉酒后抽打亲兵,被亲兵割去头颅时,他便开始不再碰触荤油,面壁打坐。而我则被送回皇宫,去接受更多的作为一个储君的教育。当我和他再次相逢时,我已十四岁,他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我永远忘不了他看到我时展现出的那种惊艳的目光,以及那令人心疼的温柔。 “谁?”巡夜的僧人似乎发现了我们,在大叫着,紧接着屋内的烛光也亮了起来。 “公主,我们得走,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杰儿硬拉着我跃上那高高屋檐上。 而我看到从烛光中映照出那熟悉的身影,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痴痴地,没有知觉。即使在高高的屋檐上,也是如此。如不是杰儿拉着我,我早就从屋檐上滚了下来。 ------------ 7 天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见杰儿说:“公主,那些和尚都走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我没有理睬她,飞身跃下屋檐,静静地来到那扇烛光还没有熄灭的窗前。就在靠近窗前的刹那,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尽管是这么的轻微,但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泪开始充斥我的眼睛,我想喊出声来,可喉咙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半响也出不了声。泪珠从我脸上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镇国,你来了!”还是他先说了出来。 “楚哥哥!”我终于轻唤出声。 “镇国……”我看到他的手猛地在朝拉开窗户的插闩伸去,但又很快停在半中央。接着,他叹息一声,又把手缩了回去,双手合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些年,你过得安否?”我强制使自己镇定下来,清清嗓音说。 “随处云游,亦可为安,也亦可为不安!”他说的话总是让人细想回味。记得当年,每次听他说话,我都会取笑他,说他讲的话比那佛经里最难懂的经文还要让人难懂。他却从不在意,只说你能懂就可。如今,他说话依然如此,不知道在他登堂讲经时,是否会有人因此责难过他。我不由伸手抚摸着他映衬在窗面的身影。 “镇国,这些年都过去了,你我已不再是当年的你我了,今生注定的无缘,何必去强求呢?”他的叹息声中浸透着无奈与悲苦。 我低垂着头,望向身后。杰儿早已退到院外警戒。我俯身贴着窗台,细语道:“你真的不想再让我见你一面?” “镇国,不要这样!我曾在佛祖面前发下的警言,今生不再与你见面,否则我将自毁双目。”他已背对着窗前,屋里的烛光燃烧尽最后一滴泪珠,便呈现一片黑暗。但透过那皎洁的月光,我依然能看清他位于前的背影。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沉积在心中几年呐喊再也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但我还是强忍着,竭力把那喇耳的声音压向最低点。 “你生来就注定是女王,而我生来就注定与佛有缘。一切因果岂是你我所以参透?”他那镇定的声音总能抚平我心中那股难以控制的戾气,此刻却又让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疼痛。 “没有什么因果?生来注定不能代表永生的注定,为了你,我可以放弃皇位,与你畅游天下!”我的话虽然说得很轻,很轻,却没有一丝犹豫。 “可我不行!佛可以没有我,但弘宣国不能没有你。镇国,我自小就喜欢佛法,你是知道的。正如你喜欢军事一样,这是与天俱来的,你无法抗拒。我弘宣国自从宁安皇帝逝世后,很少再有安宁的日子过。但自从你辅政后,不仅天下太平,也让世人看见了下一个盛世的来临。我不能太自私了!”他的话总是那么平和。记得服侍他的侍卫曾经说过,聆听他的话语如同母亲的手抚摸孩子的脸,温柔而又亲和。但这位侍卫不知道,他的声音对我来说,是黑暗的摸索中伸来的一双温柔的手,有力而又柔和。我的姑母对我说话是居高临下,我的父皇则是犹豫不决,至于其他人不是小心翼翼,就是说一句话要咽下半句话。 “那我可以招你为驸马,并不妨碍你对佛法的精究啊?”这是四年来留在我心中抹掉不去的话语。我不知探索了多少次,也没有寻到根源。每一思到此,我的心就像要被撕碎一般。于是,面对漆黑的夜,我只能发出低低的啜泣。 “唉,镇国,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对宁安皇帝的倾慕吧?但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宁愿娶我的母亲,也不愿娶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吗?”他叹息了一声,依旧用那温和的声音说。 “不知道!”我尽快擦干脸上的泪水。这个问题一直是宫中的忌讳,几十年来无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因为我的父亲不原意做女人背后的男人。他宁愿战死在沙场,也不愿在他人在背后说他是靠着女人才拥有了世间的一切。而我父亲的最为难过的是,宁安皇帝竟然因此不再思嫁娶,孤老终生,所以,父亲每日借酒消愁……”我也曾猜测是这样的,因为唯一被安排陪葬在姑母陵墓旁的只有他父亲页吒子。但我又不敢完全肯定,我姑母如此高贵典雅、仪态万方,怎么会喜欢那个只知道打仗、喝酒的莽夫。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所以我无法逃避他的劣根性。但我不能让你和宁安皇帝一样,为我孤独一人,所以我只有削发不僧,了断你我之间不应该的尘世孽缘……” “不,”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说为了我了断尘缘,可曾知道我的感受,今生没有他的陪伴,我宁愿孤老终生。时刻,我似乎明白姑母为什么会选择孤独一人的缘由了。一缕青丝能了断这世间的姻缘吗?楚哥哥,你可知道你了断你的姻缘,也等于了断我的姻缘。不,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清除他头脑里这些他自以为是的东西。我伸手窗沿拉去,我要揭开窗户,跟他说清楚…… “公主,不要啊……”窗户关得很紧,我什么也打不开。我发疯地拿起佩剑,要去剁开那扇窗户。就在这时,杰儿不知怎么地跑了回来。也许她被我疯狂的举动感到有些措手不及,慌忙夺过我的佩剑,紧紧地抱着我,使我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 “公主,你呆在这儿,我去把那群人引开。”杰儿这才在我耳边说道。 待杰儿离去时,我的心也归入了平静。我静静地站着,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什么话也不说。 “唉,镇国,你非要逼我自毁双目吗?”我又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 “楚哥哥,你这是何苦呢?”此时此刻,我唯有这句话可出口。 “阿弥陀佛,与天下苍生相比,我这点苦又算得什么呢?镇国,圣卓国的浩劫会涉及到我国吗?”他也依然站在窗边,没有撇下我之意。 “楚哥哥,这哪里是洗劫呢?只是一场磨难,是天下百姓都应该经历的磨难。历此一难,百姓就会不再为这一国或那一国的纷争而流离失所了。”我苦笑民一下,他的心中始终装的是众生。 “是吗?”他半天不语,过了许久才吐了这么一句。 “是的,天下一统已是大势所趋。几百年来各诸侯国林立,战争不断,也该还老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天下了。”唉,他的心中只装着芸芸众生,却忘了庇护芸芸众生的是天,天要变,芸芸众生岂能安宁。 “你这么说,我弘宣国也会势必有与他会战的一天吗?”我听出他心中的不忍。 “是的,我弘宣国也会有一天被灭之。”我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在他的面前无隐匿。 “到那时,你怎么办?”他的这句话令我甚感心慰。 “如果他治理的天下能让百姓安生,我就把弘宣国送给他。如果他让百姓生灵涂炭,我势必将倾尽今生之力颠覆他的天下。”对着皎洁的明月,我发下了今生最重要的一个誓言。 “镇国,我不如你……”他的手伸向了窗边。 “楚哥哥,我该走了……”而我只能恋恋不舍,因为杰儿已经在朝这儿走来。我不能再多呆了,因为杰儿如果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褚叔必会想办法让她在这个世上尽早消失。 “公主,”当我们走出古刹的大门前的台阶时,杰儿忽然对我说。“我刚才准备引开那群僧人时,发现他们在追另外一群人。透过那群人使出的暗器和偶然透露出的语言,我发现他们竟是华商国的人。” “华商国的人?”我吃惊地停了下来,但还是有点怀疑其可信度。便问:“你确信吗?” “嗯,公主,你别忘了,我曾跟你去过华商国!”杰儿肯定地点点头。对于语言的理解,杰儿的确有发言权。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会模仿他国语言的人了。 “他们对我弘宣国来干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不能不防,便吩咐杰儿:“我们赶快回宫。” 回到宫中,没有多久,褚叔就来到我宫中。唤退其他人后,褚叔才坐了下来,告诉我:“最近,我的确发现一些华商国的人。但他们都潜伏在皇宫外。我估计是与东侯国派使者前来结盟之事有关,所以也就放之任之。没想到,他们竟跟踪公主?公主,这是我的疏忽,望公主如罪。” 我摆摆手,示意不想谈这事。我想谈的是:“褚叔,华商国除向东侯国宣战外,还准备向哪几国宣战?” 褚叔沉思了一会儿,说:“据密探回报,华商国还打算向与东侯国结盟并毗邻华商国的所有诸侯国宣战。” “啊!”这令我不得不感到吃惊。据东侯国的使者说凡与华商国相邻的诸侯国,都与东侯国结下了同盟。四面受敌,华商国能应付得过来吗?胜之,天下大部分都将是他了。一统天下不再是纸上谈兵。败之,华商国必将四分五裂,天下又将纷乱不堪。 “华商国有那么多的兵力吗?”在褚叔的面前,我无须隐瞒自己。 “公主,”褚叔点点头,并用手抚抚自己的额头,显然他也在为此事头痛。“据悉,他已把圣宣国的士兵统划入华商国的兵力中,并让圣宣国的士兵享受华商国士兵享有的所有权利……还重用圣宣国出身贫贱的将领,所不同的是奖赏圣宣国士兵的土地都在圣宣国内。” “又是一群虎狼之师!”我也感觉头有点痛。谁都知道凡华商国军队经过的地方,鲜有活口。原由就是华商国的军队是以人头作为奖赏的依据。虽野蛮,却让士兵斗志昂扬。试想,对于哪一个士兵来说,土地不是最高的奖赏呢?金银再多,也不及脚下的一块地。其他各国虽对此奖励之道无不贬之,但都因此而惧怕华商国,不敢轻易与之一战。 “继续监视他们,但不要招惹他们!”我只有这样吩咐褚叔。 “另外,我想出去一段时间,”我站起来,看向窗外。 “公主,想去哪儿?”褚叔问。 “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我直视褚叔。 “可是……那里太危险?”褚叔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出这句话来。 “可那里毕竟是我母后生长的地方。再说,以华宣的个性,他必将夷平整个皇宫。我怕以后在那儿再也找不到能留有母后生活痕迹的地方了。”我边说边用力地让眼睛挤有几滴泪来。自小,褚叔就最受不了我流眼泪。所以当我想做什么出阁的事时,就会用这法子求褚叔,而且是屡试不爽。 “好,我会向外宣布,公主需要一段时间静养,不接见任何人!”果然,褚叔不得不乖乖就范。 深夜的月亮最明亮,面对着它,我坐空旷的庭园中,吹起古箫曲《忆故人》。此曲共六段,以泛音开头,清新飘逸,使人于空山幽谷的宁静之中油然而生思念故人之情。正所谓我有好怀,或感时,或怀古,或伤今,而无所发越,非知心者,何以与焉?故思我友人,而欲为之诉,莫可得也。奏此曲最佳也。 曲毕,我依然沉浸在委婉缠绵的曲调中,思念故人。直到杰儿把披风盖在我身上,我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公主,我们这次要去哪儿啊?”我欲站起,方才发觉双脚有些微麻,杰儿慌忙过来搀扶,小心翼翼地问。 到了房中,我找来玉帛擦拭红萧,才不紧不慢地告诉她:“圣卓国!” “啊,”正在整理床被的她不由得停了下来。半晌,又说:“公主,此时去圣卓国是不是太危险了?” “杰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把赏完红箫,把它轻轻放进锦盒中。“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会有稀奇的事要发生。” “是吗?”她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越危险的地方,公主越要去呢?” 我笑了,懒得理睬她,上床休息去了。说实话,这个丫头也该多动动脑筋了。 ------------ 8 圣卓国 在各诸侯国中,圣卓国的文风最盛,。此国各地,文人书馆随处可见。可以这么说,能在天下盛传一时的美文佳作,十篇中必有七篇来自于圣卓国。当然,这与圣卓国重文轻武之国策必不可分。若逢太平盛世,此地必是人杰地灵之所在。可惜,恰遭乱世,人杰再灵也难逃国之灭亡的厄运。但灭亡的只是国,而不是人。尽管城头早已更换圣卓国的锦旗,扯上了华商国那明黄色的九龙飞舞,老百姓们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有时随口也会说出几句有关圣卓国过去的事儿来,但没有人去理会、在意。唯一不同的是,读书人已经拿起了华商国的正楷体书,在晃头晃脑地念着。杰儿在旁告诉我:“刚才,我听人说华商国的太子宣布原先已定的三年一次的会考不会更改,只是考试的内容不再允许有圣卓国的内容,须以华商国的国文为主。瞧这些读书人,国才灭,就急不可耐地做起奴才了啦!”我瞄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十年寒窗就是为了这一举成名天下知。加上国家刚定,正是用人之际,他们这些读书人此时不实现自己的抱负,何时再去实现呢?”她摸了摸头,笑道:“公主,这我还是不懂。不过,不懂不要紧,这是男人的事,那轮着我们女人操心。”我也不由得笑了,敲着她的头说:“是吗?呆瓜,难道我不是女人吗?”“哟,”她摸了摸我敲过的地方,呲呲嘴,不好意思地说:“公主,我忘了!”我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茶道随文道走,圣卓国的文人多,茶室也就自然不少。圣卓国的人最爱饮茶,也最会喝茶。暂不说我那早逝的母后,就是兰姨与褚叔一有闲功夫,就爱找个清静的地方,泡上好茶,慢慢地品茗。对于每年上贡皇宫的好茶,他们从不感兴趣,总是拿着大把大把的银子跑到圣卓国去买茶叶。就连泡茶叶的清水,他们也不用皇宫里的井水,总是派人到离都城二十里的山上去运来山顶的清泉。我嫌泡茶麻烦,每当他们喝茶时,尽量不在他们身边。但尽管如此,我还是爱上了品茗。与兰姨和褚叔不同的是,我喜欢跑到圣卓国本地去喝茶,因为茶再好,不如刚刚出来的新茶好,山泉再好,不如与茶树相连枝的山泉好。也许这就是母后遗留在我身上的一点点与圣卓国有关连的东西吧。 茶叶的产季名称依据二十四节气而定,共为九个:一为不知春茶(立春);二为明前茶(清明);三为春茶(谷雨);四为夏茶(立夏),这个节气对半发酵茶最重要;五为二次夏茶(大小暑茶或六月白),这段期间茶叶最适合制成红茶,制成半发酵茶品质较差;六为秋茶(立秋);七为白露茶(白露),天气渐凉,夜间水气在地面的物体凝结成露,如果这段时间吹北风,采收的茶一定又香又好;八为冬茶(立冬);九为冬片仔(冬至)。 我和杰儿来到此地时,已是立冬,只能品饮冬茶了。此处群山起伏,河谷纵横交错,地形变化多端,茶树的品种各种各样,品起茶来也就相当随意。我们走进了一家茶室,此处如果风不大,湿度不大,海拔高度相近,可以比较容易闻到从茶水浸透出来的香气。坐下来后,端庄清秀的女子便向我们捧上清茶。单闻那茶香,就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在细细地品茗中,让我更感兴趣的是坐在身前身后那些喜欢闲聊的人。他们时而品茶之好坏,时而论天下形势,时而概叹故国梦三千里。直到一群士兵冲进来,包围茶室,他们才噤声不语。 杰儿见状,便紧紧挨着我。而我则不动声色,继续品尝着这难得的好茶。很快,那群士兵押着两三个读书人出去了。茶室又恢复了应有的喧哗。 “仁兄,世道乱啊,我们坐这儿喝茶可要小心啊?” “谁说不是呢?” “不过,你发现没有,那些兵虽然横冲直闯的,却没有抢劫财物啊。要是在过去,我们早就被搜身赶出茶室了,而这茶室也会变得空空如也。” “你才发觉啊。我们早几天就发现了。听说在他们华商国,呕,不,呸,打我这个臭嘴,都这样。官兵抓人不能扰民,违者重罚。” “可我怎么听说,他们那儿的人喜欢以砍人头为乐?” “谁说的?他们是在遭遇难以攻克的大战时,为了激励士兵才以人头论封赏。” “是吧?难怪我们圣卓国那么坚固、牢不可破的都城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攻克下来。” “你看着吧,过不了几年,天下一统不会是空话了。” “你说这天下大一统对我们是好,还是坏呢?” “这我可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不用再担心这一国跟哪一国开战,哪一国又要去占领哪一国,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 …… 其实,一进圣卓国,我就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很少能碰到青年小伙子。而且越靠近圣卓国腹心地带,这种现象越来越明显。我便带着杰儿走出茶室,示意杰儿去打听一下。很快,她拦住了一个路人。 “老伯,我想问一下,我在这街上走了很长时间,怎么没有发现一个壮丁啊?“ “都去当兵了!” “都去当兵了,为什么?” “如今,朝庭收回了所有以前皇室分封的土地,说要把这些土地重新封送,而且其中大部分都要分给立有战功的将士。想必你也知道那军中的封赏制度,人人都有立功的机会。所以,那些小伙子一听说上面要征兵,就都当兵去了。” “是吗?”杰儿有些不相信。 “你说怎么不是呢?我们镇上前些日子有几个刚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老弱兵,回来才几天,就领到了好几块地段好的土地,并还被免了十年的租税。让人看了直扎眼!你说这样好事,谁不愿意去做?除了家里的独根苗不允许入伍外,凡是有点力气的小伙子都去当兵了。” 我在旁聆听着,半天不语。 这一日来到圣卓国最著名的游玩之地——和府。走进客店安顿好后,我叫杰儿不要跟着了,我有事要出去办。杰儿不敢说什么,只得照办 其实,杰儿不知道和府是我母后的故土,也是兰姨和褚叔的故乡,照理说还应该是我母后的封地。几十年前,我母后的父母突然相继暴亡,我母后被接到皇宫中寄养,兰姨因为自小就与母后相伴,所以也被带入皇宫。寄人篱下,冷暖岂有人知。褚叔的父亲是母后家中的管家,每当封地收入款项的是便往皇宫里送。为了母后能过好点,他到处打点宫的权贵,甚至连太监、宫女他都要贡奉一点。就是因为这样,母后在皇宫中还算过得去。按常规,母后成年后,应该回和府,继承和府的爵位,并和自小订有婚约的另外一个城邦的侯爵之子完婚。但圣卓国皇室早就对富饶的和府垂涎三尺,总是以母后还欠缺管理和府的经验,迟迟不让母后回归故里。也就恰在此时,姑母宁安公主替父王向圣卓国求婚,皇宫中的嫔妃不愿意送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嫁我弘宣国。于是,他们不顾母后已订有婚约,硬要母后以郡主的身份远嫁异国他邦,并趁机收回了母后的封地。褚叔的父亲那时躺着床上不能动弹,一听说此事,当场就昏厥过去。临终时,他嘱咐褚叔散尽家中所有钱财,随同母后一起去弘宣国,以防母后在弘宣国的日子不好过时,外面好有个人可以接应。 兰姨每当跟我提起这些往事时,常常是泣不成声。所以,圣卓国灭亡时曾数派使者来我国求救,我都未当理睬。这样自私、出尔反尔的皇室就应当灭绝于世。 我独自一人站山岚边,瞻望着这里的山山水水。“故国远千里,梦中深相恋。遥想当年景,泪湿梦中眠。”这是我母后遗留下来的诗篇中的一首,可见其思乡之情。今日来到里,身处山风的吹拂中,我感觉母亲似乎就在耳边吟诵着她的那些曾令我泪流满面的遗稿。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她,但从她给我遗留下来的为我编织的那些棉衣短袄中,我还是能感觉她对我的牵挂,对我的爱。尤其是她在给我的遗书中说她希望我登上帝位后,能把她安葬故土时,我更是纠心不已。所以,我憎恨我的姑母。当我能决定宫中所有的事后,便把其留在宫中的所有东西都消灭殆尽。后来,大臣们商量应该给姑母上宁宗皇帝的谥号时,我是一口否决,理由是上了宁宗谥号,那么我父王百年后该如何给他上谥号,难道先皇是把王位传给姑母,再由姑母传给我父王的吗?因此,姑母虽然被封为皇帝,却没有统治年限,意为是后者封之。 我缓缓地向母后的祖坟山走去。很多年前,褚叔曾告诉过我。母后死前,最不放心的就祖先无人贡奉,所以每年清明,他便替母后来到这里祭拜。但有一年,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在母后的祖坟山上,竟然立有母后的衣冠冢。是谁所立?为何而立?……我曾提出这一连串的问题,褚叔和兰姨却不愿再吐一字。我也曾派人去查勘,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什么,时间久了,我也就淡了,既然有人愿意为母后立,就让他为母后立,上一辈的事就不要过问太多了。 很快,我找到了母后的衣冠冢。我拿出了祭拜的果品和香烛,并将多余的纸烛贡奉到其他的坟头。母后的家族大都被埋在这座山下,微风吹过,我能听见他们在里面发出的窃窃私语,荒寂的山丘并没有显得太荒凉,褚叔每年都会来到清扫。我修葺着母后衣冠冢,仔细地整理着每一个角落。在弘宣国,母后虽然被埋进了皇家陵园,但我知道那不是母后真正想归宿的地方,在华丽的陵墓下,埋进的只是我母后那一罐冰凉的骨灰,令我母后魂魄所系的是这里,这儿的山,这儿的水。面对着母后的衣冠冢,我只能奏洞箫一曲,寄送儿思母之悠悠情。 猛然,我听见从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细耳听去,我不由脸红。过去,我曾在军中听过这种声音。那时,军中突然来许多的军伎,有的军官便常常去哪儿。我不懂,但不知道他懂不懂,因为老是问他,他总是念着那些让人头痛的经文。我只有一个人偷偷去看。首先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然后看到的就是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嘶咬,一起呐喊,在一起……当我还想往下看去,突然我的眼睛被矇住了,然后有个人把我抱离而去。直到我睁开眼睛要大发雷霆时,才发现是他,是他在紧紧地抱住我,于是我便什么也不做声了,静静地享受着他的拥抱。我能听见他呯呯地心跳,以及他那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最终,我听到他说:“镇国,你是高贵的人,不应该去看那龌龊东西……”然后,他放开我,一个人逃也似地跑走了。几年后,在宫里能任意游逛的我,才知道是什么回事。 听见那龌龊的声音,我的怒火不由地从心中升起。这是我母亲祖先的祭地,里面贡奉着无数的英雄俊杰,竟然有人如此不知廉耻,在此做如此龌龊之事,要知道他们玷污的不仅是我母后的家族,也玷污了我。于是,我拨出宝剑欲向树丛里那发出声响的地方刺去。 ------------ 9 银翎剑 不想,那对男女竟也不是寻常人,我的剑锋还没有挨近他俩时,他们两个人已经分别飞身跃起。我虽恼怒,但也不伤及性命,下手也就慢了些。可就在我为他们敏捷的身手感到吃惊时,他们俩人已穿戴整齐地立在面前。好快的速度,我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相公,这个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别人夫妻间的事他也敢管?”女的说。 “少说废话,解决了他!”男的闷声说。 说着,他们两个人就化作两团黑影向我左右飞旋而来。我连忙举剑迎战。他们两人的速度太快,我的剑锋很难寻查到缝隙。如此快捷的拳法,在当今世上恐怕只有黑白双煞才配拥有。难道他们是黑白双煞。不对,黑白双煞长期居住在华商国,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决不会轻易离开华商国境内。另外,我曾听褚叔说过,黑白双煞是两个男人,并不是一对夫妻,而且年龄应该与褚叔之上,不像他们这对夫妇,看去才刚过三旬。 很快,我发现男的使出一轮弯刀,由于速度及快,弯刀变成了圆形的齿轮直向我颈下飞来。我连忙拿剑去削。只听“哐啷”一声,弯刀掉在地上,被削成两截。我的虎口被震得直发麻,一股热浪直涌向嘴边。我不想对方看到我的败像,只得将涌向嘴边的血流生生地咽了下去。“呼!”女的也使出了一轮弯刀,只是显得略为小一点。我咬牙举剑迎接。又是“哐啷”一声,弯刀被削成两截掉在地上。我被震得再也忍受不了了,只得后退数步,“哇!”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对方也停了下来。他们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弯刀,脸上早已露出惊异的神色。 女的问:“相公,他的剑不会是主公的剑吧?” “不是,他的剑没有霸气……”男的也吐出一口鲜血。 “师傅说只有未归老人铸的剑才能削断你我的弯刀,而未归老人一生只铸过两把剑,一把是主公的凌霄剑,另一把是……难道是她?”女的吃了一惊。她飞身又来到我身前。 我们三个人中属她受的伤最轻,所以她一靠近我,我只有招架之力。不久,我的剑便被她夺去。 “果然是银翎剑!”那女的对她的丈夫说。 “听说未归老人已把此剑送给了弘宣国的镇国公主,怎么会在他的身上?”男的直视我。 女的则不等丈夫话说完,便又直朝我挥拳过来。我咬紧牙关挥拳迎战。几个回合后,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胸前也被她摸了好几回,气得我拨出贴身匕首直刺她胸前。就在这时,她的丈夫突然□□来,抻手拦截我的匕首。转眼,我的匕首就落到他的手上。 “妹子,不用玩了,她是弘宣国的镇国公主!”男的把玩着匕首,在说。这匕首是姑母封我为镇国公主时,褚叔送给我的礼物,上面刻有“镇国公主”四个大字。 “看不出来啊……”女的飞身离我有几尺远,笑道。 “公主,在下是华商国李锐、江沁,失礼了!”男的将剑和匕首还给我,说道。 “我也失礼了!”我收下剑和匕首,脸有些微烫,回礼道。 “公主,刚才真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得罪,得罪!”女的过来打哈哈。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已经伸手帮我把发丝绾成一个髻,整理好我的衣服。 “公主,后会有期!”待我想打听他们是谁时,他们已经飞身离去,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好快的身手,上乘的轻功,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我由衷得赞道。看来,我们对华商国的了解还有待加强,回国后一定要跟褚叔提一下。望着手中的宝剑,我想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除了姑母和那送剑的老人外,还会有谁知道这剑叫银翎剑。 这剑原本与我姑母有缘。听人说,在姑母十岁时,有位老人在宫门外叫卖宝剑,而且侍卫怎么驱赶也赶不走他。当时的皇帝——我的皇祖父感到奇怪,就派人把这位老人请进了皇宫来。当老人展现他的宝剑时,人人都说那剑寒气十足,奇锐无比。皇帝看得很喜欢,便派人捧上黄金要买宝剑。不想,那老人竟拒绝了,说宝剑只授有缘之人,无缘之人千金不卖。怎么是有缘之人?皇帝就问。那老人笑说是能拨出宝剑之人。这话一出口,地场的每个人都笑了。他这么一个老人,轻轻一拨,剑就出鞘,在场的人个个比他年轻,拨此剑不是易如反掌。不想,在场的所有成年人都没有把宝剑拨出来。后来,皇帝叫来一位皇宫里最强壮的力士来拨此剑。那力士用尽力气也没把那剑拨出剑鞘。 就在众人为这剑感到惊异不已时,老人却准备离开。不想,姑母却趁众人不太注意时,竟然拦住了老人。老人蹲下身来,细细看了她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把两把剑摆了出来,任她选其中一把拨之。听人说,当时谁也不相信一个小毛孩子能把那剑拨出来。所以,当姑母拨出剑来时,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老人双手把剑呈送给了姑母,说:“公主,四十年后我再来取剑。”对于老人所说的话,在场的人又觉得奇怪,试想那老人现已年迈,怎么可能再活四十年来取剑呢。但老人临走时,对皇帝说的话却兑现了。他对皇帝说:“恭贺陛下,公主必会为弘宣国带来一个繁华盛世!”皇帝吃了一惊,却又叹道:“可她是个公主,不是个王子啊!”老人望着苍天,也叹道:“是啊,可这是天注定的,谁也违抗不了啊!”十年后,我姑母接手了弘宣国,果然开创了弘宣国新的辉煌,而女儿之身却一直困扰了她一辈子。 当人们渐渐地要把这件事淡忘的时候,那位老人出现了。那年,我姑母五十岁,我也十岁。姑母听说那位老人出现时,连忙派人出宫门迎接。我见到这位老人走进大殿来时,那从不轻易在众人面前流露笑意的姑母竟现出舒心的笑意。老人的年岁应该有很长了,至于有多长,我也看不出来,只知道他白白的长胡子都快要拖到地上了,脸上的皱纹却不多,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能直射人的心底。他扫过众人时,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在被这个人一览无余。 “老人家,”姑母笑着问。“你的另一把剑呢?” “我找到了属于它的主人,也就把它送出去了,”老人说得很绕口。 “那我的剑是否找到属于它的主人?”姑母问。 “还没有!”老人回答得很干脆。而在场的人大都大惊失色,因为很少有人敢这样当面说让姑母听来不太喜欢的话。 谁知,姑母竟不太在意,并还叫人取来宝剑,还给老人。 老人像看到久未见面的孩子一样,抱着宝剑看了半天,又抚摸了半天,嘴里喃喃不已。 正当我们以为老人会拿着宝剑离去时,老人却又像当年一样,说在场的人除了姑母外,只要谁能抽出宝剑,宝剑就归谁所有。由于有了四十年前的故事,在场的人没有当作好玩的事去抽取那把宝剑,都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并用全力去抽取那把宝剑。但是,还是没有人能抽出那把宝剑。 老人哈哈大笑,说:“我游遍天下六十载,只有两个人能抽取该宝剑,凡人岂能随意取之。” 姑母便问:“老人家,既然我已抽取宝剑,为何不能赠予我。” 老人正色道:“因为你不是它的主人,只是它喜欢的人。” 姑母惊奇地问:“那何为是它的主人?” 老人又重新望了望手中的剑,回答着:“此剑分为雌雄二剑,此柄为雌剑。四十年前,雌剑虽为你而出鞘,但雄剑却仍无中意之人。雄剑无所托,雌剑当无可所托。前些日子,雄剑终于找到了可托之人,雌剑亦可有所托之人了。” 姑母笑道:“老人家,这么说,我不是这剑所托之人吗?” 老人点点头。 姑母有些生气:“那依何据说我不是此剑所托之人?” 老人将剑呈送给姑母,说:“公主,我也保证你今天就抽不出这宝剑了。” 当时,我就觉得好笑,姑母喜文事,不爱军武,这宝剑一直被她束之高阁,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碰过了,众人都抽不出,她还能抽出?果不其然,姑母用尽所有力气,也没有抽出宝剑。比姑母岁数还要长的人都在发出惊异的嘘唏。最后,姑母不得不把宝剑还给老人。 “公主,我说过,你与它只有四十年的缘分。”老人说着,收回了宝剑。 “慢着,”就在老人欲离去时,姑母又拦住了他。“我这儿还有一个人试过此剑。” “是吗?”老人收回向前迈出的脚步,问道。 “不错,就是她!”姑母把手指向了正躲在大殿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的我。 那时的我一是年纪小,二是虽为公主,却没有封号,身份并不尊贵,三是并非姑母指定要来大殿参予观摩的人,只是作个可在可无的人来看看热闹。所以,并没有机会去接触那把宝剑。不想,竟被姑母注意到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老人把宝剑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这才发现这剑鞘为龙凤呈祥的图样,只是凤在上龙在下。我伸手握向剑柄,只轻轻一拉,“哐啷”,寒光一闪,宝剑离鞘。 “哈哈,”老人仰天大笑,“我游历红尘百余载,终于可让双剑物有其主,此生再无憾事了。”然后,他向姑母施礼道:“恭喜公主,后继有人,天下再无忧了。” 姑母忙蹲下身来,细细地看了看我,站起身来,欲向老人躬身行礼,却被老人拦住,众人更是惊奇不已。而让我震憾的是,就在大殿的众人眼皮底下,老人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姑母宣布封我为镇国公主。 可我却不想拥有此宝剑,欲想还给姑母。姑母却冷冷地对我说:“拥有此剑的人不一定是有福之人,难道你想我成为无福之人吗?”我只得收回宝剑。临了,我问姑母此剑为何名。姑母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说:“我拿到此剑就问老人家其为何名,而你却在这时问。看来,此剑与你我的渊源不浅……”她说的很多话,因我那时年幼听得甚不明白,只记得她告诉我此剑名为“银翎”。不过,这剑的确是宝剑,不仅削铁如泥,而且随着我的年龄增长,它的重量也在随着增长,让我从来没有感觉它变轻了还是变重了,用的总是那么应手。 正是因为用的应手,也就不太注意它的来由与过节。直到今天,看到那夫妇俩对此剑的熟悉程度,才让我想起它的非比寻常。天下削铁如泥的剑何其多,他们凭什么知道我的剑是银翎剑。他们刚才所说的那位未归老人莫非是那位送剑的老人?老人说此剑乃是雌雄双剑,我使的是银翎剑,那么另外一把剑又叫什么名字呢?是谁在拥有它呢?还有那对夫妇——拥有如此敏捷身手、高超武功的人物,在各国中应有流传,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熟悉?看来,华商国隐瞒秘密的手段相当高明。回国后,我应该嘱咐褚叔多加派人手去华商国调查了。 带着一大堆问题,我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客店。杰儿看到我的狼狈相,心慌不已,忙前忙后地清理着我身上的伤痕。等忙完后,她小心地询问着我身上的伤,我是一句话也懒得回答。最后,她竟呜呜地哭起来。 这下,我倒奇怪了,便问:“你怎么了?” “唔,公主,你半天不说话,我怕你被什么……给打傻了,那我可怎么办啊?”她擦干眼泪说。 “我有那么容易被打傻的吗?”我不由得笑了。 “那我可不知道,公主。”她倒回答得挺干脆。“我只求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我去。要受伤,怎么也得让我先受伤啊。” 老实人说老实话,让人头疼。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学会那些诗词歌赋,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琴棋书画。 ------------ 10 皇宫 剑及大凶,凶过大亦为吉。茶叶的特殊不在于它是天地之间产生的灵物,更在于它的“天、地、人、种”之和谐。所谓“天、地、人、种”四者之和谐,是指同一产区的不同山头,甚至同一山头不同高度的茶园,茶叶就有所区别。因此,品茶就在于先要明确茶叶的个性及品味,而喝对茶则在于找到了符合自己个性和品位的茶叶。 如今,在这圣卓国的皇宫里,我总算找到一种很对自己口味的香茗。喝茶应先品香气,因为香气是茶的主要组成部分。闻此茶香,由淡转浓,再由浓转淡。这还只是第一道香。只需稍等片刻,另一道香味就会慢慢呈现,也是由淡至浓,由浓至淡。一层接著一层,直到室温时,都依然有一股香味,古人所说的杯底留香应该就是这样!喝完之后,只觉口中吐出来的亦是香气。再看其色泽,相对清淡,尤其头泡、二泡茶更是如此,三泡之后,其汤色呈黄绿色,清醇见底。汤水入口,细搅可感其带微酸,口感特殊,而且酸中有香,香中含酸。好茶,好茶啊!我爱不释手。难怪兰姨总对圣卓国恋恋不忘,这等好茶怎不令人留恋! “公主,公主,”我正沉醉香茗之中,浑然不知归处时,杰儿狠狠地推了我几下,方才回过神来。 “公主,在东面的宫殿里我没有找到尤妩语。”她不好意思地擦擦脸上的汗水说。 “唔,”我应了一下,转身看看身后那高耸入云的青山。圣卓国的皇宫依山而建,宫殿分局在各国也属于最独特的。各国的宫殿要么在平原耸起,要么就依水或傍水而建。殿与殿之间距离相近,方便来往。而圣卓国的皇宫,不知经过多少代的修建,硬是把这青山紧紧围绕其中,布局虽精致错落有致,但各大殿之间相隔甚远,来往极不方便。后来,虽将此山中部掏空,以此来缩短穿梭各宫殿之间的距离,可山中通往各宫殿的过道错综复杂,稍不注意就会转到别处。我和杰儿在此逛游了好几日,还是枉然,糊里糊涂的。想起已往,我前往圣卓国,前呼后拥,何等的风光,浑然不觉其间的难处。尽管兰姨一再提醒要小心皇宫布局,我却全然不当一回事,缘由是每走一步都有人在旁侍候,而我也不打算在此长住,所以也就懒得去留心其间的奥妙。这下倒好,现在无人指引,我和杰儿就像瞎子一样,东碰西撞。单就东面的宫殿,杰儿就打探了好几天。说实话,如不是微服私访,不能惊动旁人,我真想动用本国在圣卓国的暗探前来搜寻。 “那就到北面去找,”其实,我也不急。刚才在这儿偷偷地喝茶时,听见几位侍者说为如何分配圣卓国的皇族女眷的事,华越国与华商国的将领争执不休,最后决定等各自的太子前来做决定。还听他们说,华越国的太子狄华江已来到此处,就单等华商国的太子华宣。这倒令我有些兴趣了。尤其听说狄华江的妹妹隆华公主也来了,我对带尤妩语离开这里就更有信心了。 “我不去,北面住的都是华商国的人,他们太粗野和野蛮了,”杰儿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明态度。 “怎么回事?”我有点奇怪,杰儿很少这样。 “我刚才经过山中的通道时,就被他们抓去搬运东西,丝毫不管我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她边说边啮着牙抚摸着自己的肩膀。 “帮他们搬运什么东西?”我倒茶给她喝。 “粮食!”她忙伸手去接,然后一口气喝下去,似乎又觉得不解渴,竟一把拿过茶壶直往嘴里灌。这丫头越来越没有相了。我也不在意,只是提醒着:“在这儿可以这样,回宫后可不要这样,不然褚叔……”她一听,恍然大悟一般,来不及茶水呛得她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跪在地上直叩头。 我忙扶起她,拍着她的后背,让她能把茶水吐出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了,只要褚叔没有看见就行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过气来,忙跪下来说:“公主,我知罪,知罪,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见你跟我穿戴一样,就忘了……我才是真正的侍女。”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扶她坐下,然后去看那茶壶里还没有剩下的。多好的茶啊,被她糟蹋得一点也不剩。“我现在还不是个侍女。” “公主,你说他们准备那么多的粮食干什么呀?”她小声地问。 是啊,他们准备粮食干什么?我也迷惑不解。一般情况下,只要大战在即才有准备粮草的必要。这圣卓国已经被他们夷平,鲜有更为强大的敌寇,他们还要粮草干什么?难道准备在此长住?我望着那青山流下的潺潺泉水,以及没有遭到破坏的殿宇。如果我是华宣,绝不可能在此长住,一这里毕竟才刚收复之地,民心未安,二长期居住于此,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将会磨灭将领战斗的意志。但如果坐镇这里,对彻底安抚灭国的臣民之心却是大有益处…… “公主,有人来了!”我正想得出神,杰儿忙把我拉到一边。 只见几位太监朝这儿走来,并在我们喝茶的地方坐了下来。我们忙闪进了旁边的假山林中。 “嘿,怎么有人跑到这儿来喝茶?”一个太监提起我丢下茶具看了看,喃喃道。 “这有什么稀奇,这年头,主子成了奴才,奴才成了主子,谁都可以跑到这儿来撒野。”一个老太监垂头丧气地说。 “谁说不是呢?想那尤妩语,不过是大臣之女,竟对咱们指手划脚的。”坐在一旁的另一个太监说。 “嘿,这话你可就说错了,那尤家小姐可是个尤物,不是她家的那个老不死总是推三阻四,她早就成了咱们的太子妃了。”又有个太监插了话进来。 “还太子妃呢?那太子爷现在连咱们都不如。咱们还能呆在这宫殿里吃香的喝辣的,那太子爷还不知道躲在哪个破庙里受人欺呢。”老太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紫砂壶,呷了一口茶道。 “不过,那尤妩语还是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想想看,那华越国的太子看着她的那个神情!呸,不说他,就是我,见了那尤妩语也会那样,尤物就是尤物嘛!”年轻的太监边拍桌子边大笑地说。其他太监见状也都笑了起来。 “好了,总之我们要好好侍候尤妩语。争取让她带咱们去华越国。我可不想去那华商国——整天提心吊胆地怕自己的脑袋被人砍了。”一个稍大的太监笑停后说。 “公公,难道我们就不能留在这里吗?”一个年轻的太监问那位年老的太监。 “唉,留下来有个屁用?我听说这儿都将划归华商国,那华商国的太子不喜欢奢华,指不定哪一天一发狠就把这儿给拆了。到时,你到哪儿去落脚?脑袋照样保不住。”老太监叹口气道。 “公公,”那群人正在说着,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过来,“尤小姐想游逛御花园,问能否前往!” “走吧,咱们得去侍候着,”老太监带领着众太监离去。 望着他们离去,我们从假山林中走了出来。杰儿拍了拍头上的灰,问:“公主,御花园在哪儿?” “在东面!”我敲了一下她的头,笑着转身离去。 “是吗?公主,你怎么知道啊?”杰儿跟在我身后追问。 我微笑不语。我不想告诉她,我的母后就曾经居住在那个御花园旁边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因此在圣卓国的皇宫中,我对那儿最留意。 这儿的御花园比我弘宣国的御花园要太得多,方圆几里花团锦簇,池水涟漪。乘舟游荡,可享其青山绿水之间的闲逸。穿梭其花树丛中,可闻尽天下奇异之香。在此轻步漫游,可叫人忘却他乡非故国,只愿生在此山中。有人曾劝我可在弘宣国中修建此花园。我摇头拒绝,勤俭方可治国,奢迷只会误国误民。 只因我和杰儿都是侍女打扮,在此待立许久,竟也无人注意。不久,狄秋江领着隆华公主和尤妩语来到这里。他们先游逛一番后,然后在一花亭中坐下休息。一些侍女们便往里捧上茶水和瓜果。太监们则在打理着船只,好象准备狄华江他们乘船游玩。所有的人都在有条不紊做着份内的事,不知世事的人很难会相信这儿已易主,血腥才刚洗尽。太监们也看见了我和杰儿,以为我们也是奉命前来侍候的宫女,便示意我们在花亭外侍候。我便低垂着头听命似的立在花亭外,唯有杰儿的那一双眼睛直往亭内瞅去。 片刻,一阵悠扬的筝声在花亭内响起。古筝的声音颇大,却很动听,弹奏的时候加持力又特强。用它来醉人是再好不过了。我举目望去,弹琴者正是尤妩语。她所奏之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阳春白雪》。相传这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乐师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据《神奇秘谱》记载:“《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只需静心聆听,就能感觉那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正在体现着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让人一曲西风几断肠。听此曲,我知道尤妩语的心情还不错,但也并不欢畅。我抬头看去,见她正一边弹奏一边望向立在一旁背对着的狄华江。那欲语含羞、似含秋水又不止的眼神,似乎在随着她的筝声倾泄而出……而隆华公主正如醉如痴地听着她的筝声,浑然不觉这两人之间会有情素暗生。 突然,筝声骤然停了下来。片刻,我听见隆华公主在问:“尤妩语,弹得好好的,怎么停了下来?” “公主,妩语有些情不自禁……”尤妩语欲言又止。 “情不自禁?你有什么情不自禁?”隆华公主有些不解。 “此曲最适合于洞箫与古筝合奏之。只有筝声缺之箫奏,实难弹之终了。”尤妩语望着狄华江道。 “要洞箫配之?你的筝弹得这么好,我到哪儿去找一个能与你合奏的吹箫人呢?”隆华公主喃喃自语。很快,她又想起来,说:“啊,我知道有一个人能与合奏。” 尤妩语故作寻问状:“公主说的是谁?” “弘宣国的镇国公主,”隆华公主边说着边无力地伏爬在石桌上。“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她根本就不可能来这里。前些时候,我皇兄又派人到弘宣国去向她提亲,弘宣国的人却说她生病卧床不起,不见任何人。我皇兄正为此事忧心如焚。” “喔,”尤妩语望向狄华江。“是吗?我记得她来圣卓国时身体还非常的好,尤其那飞身跃马的风采更是令人羡慕不已。怎么一下子就病得卧床不起呢?” “唉,我也不知道,”狄华江已转过身来,脸上的一丝丝忧虑表示他的心不在此处。他抚抚自己的前额说。“我也派人去打听过。她是否真的生病恐怕只有弘宣国皇宫里的人知晓。只是弘宣国的大臣们都说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她勤于政事,很少有疏忽的时候,看来她生病想必是真的。不过,也不至于卧床不起……” “太子不必担心,镇国公主是上天赐福之人,上天一定会保佑她康复的。”尤妩语站了起来,安慰着狄华江。 隆华公主显然对古筝颇有兴趣,边抚琴弦边道:“尤妩语,你的筝弹得真好,可愿教我?” 尤妩语忙转身坐下,对隆华公主说:“公主过谦了,妩语何德何能敢教公主……”突然,她脸色一变,大叫道:“公主,太子,小心……” 我忙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刺客已出现在四周。顿时,一片慌乱。“刺客啊,有刺客啊!”“快,快保护太子,保护公主!”叫喊声刺耳。杰儿忙拉着我透过混乱的人群去寻找安全的所在。 我偶然回头看时,发现侍卫都去保护隆华公主和狄华江,竟没有人护卫尤妩语。而尤妩语正在被一名刺客追杀,鲜血已染红了她洁白的衣纱。她不会武功,脸色苍白,生命的本能在让她竭力地逃脱着刺客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挥来的刀刃。我有些于心不忍,便飞身跃起来到她的身边,替她抵挡刺客投来的尖刀。还好,这刺客的功力还不够。他稍一迟疑,我就伸手抢过了他手中的刀。不想,我刚解决完这个刺客,另外几个刺客见状,竟也过来拚杀。杰儿也插了进来。我看那几个刺客杰儿能对付得过来,就转过身来去找尤妩语。 尤妩语已萎缩在一旁的小角落里。她头发零乱,直视手中的鲜血,嘴里语无伦次。我靠近她时,她竟一把推开我,拚命地往石桌下钻。国破家亡,生命游刃于刀尖之间,也亏得她这个弱女子挺过来。我不由得伸手想安抚她。而她却在不停地尖叫着,哭喊着,泪水与血水浸染了她一身的洁白。让我怎么也靠不近她。 如果此时不安抚住她,她以后的岁月就有可能在无比恐慌的恶梦中去度过。在宫中,在军中,这样的情况我见得太多了。我只得撕去脸上那张薄薄的□□,直视着她:“尤妩语,你还认得我吗?” 她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好半天,她停下了疯狂的举动,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认——得——你——是——镇国公主!” “嗯!”我点点头,伸手想把她揽在怀中。“是你叫我来的,你还记得吗?” “是的,是我叫你来的,”她没有再反抗,顺从地让我抱住她。 “别怕,一切有我!”我开始安慰着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啊,救救我啊!”接着,我听到了她那发出心底的呐喊声,再后来就是那无所顾忌地哭泣。 听到她的哭声,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一个人只要有了叫喊与哭泣,就不会轻易为这样一个恐怖血腥的场面去恐怖与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尤妩语在我的安慰中昏睡过去。而所有的刺客也已被随后赶来的护卫消灭干净。杰儿就立在我旁边守护。 狄华江缓缓地走近我,看了我半天,似高兴又似害怕地说了一句:“镇国,真的是你吗?” 我点点头说:“太子,幸会!” “真的是你——镇国公主,”隆华公主显然忘却了刚才的刺客,刚才的打斗,笑容又再次呈现在她那灿烂的脸上。“太好了,你也来了,太好了。” “参见镇国公主!”其他的人见状,纷纷向我下跪。 我看了看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以及那鲜血还没有凝固的尸体,心中开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 11 哗变 幸有剑之太凶之评,方有上卷之风云变幻,谢谢尤妩语毕竟还是惊吓过度,长时间的昏迷不醒,让人不得不担忧。狄华江派人从华越国请来御医,用了很多药,方才让她缓缓醒来。但她醒来后,却不愿与任何人见面,包括我在内。这令我有些不解。后来杰儿偷偷去打听,原来是她醒来后发现自己骨瘦如柴,容貌受损,心中害怕不已,故不想见他人,尤其是我和狄华江。这也倒情有可原,毕竟女为知己者容。 狄华江对此倒不甚在意。他只希望华宣能早日到达,好让他能尽快离开此地,毕竟是非太多,远不如他在华越国安全。他想得很周到,为了我的行踪不被暴露,就嘱咐众人不要将我出现于圣卓皇宫的事泄露出去。不料,几个多嘴的太监不小心嘟咙了几句被他得知,便派人杀了那几个太监。所以,住在圣卓皇宫里的我要比他和隆华公主安全得多。 圣卓皇宫里的奇珍异宝,在各诸侯国中是有目共睹的。只可惜,我来到这里时,早已被洗劫一空。庆幸的是,那在文人墨客中经久流转的山水字画还是保存了下来一点。尤妩语就存有一些。我便和她住在一起,一来可以欣赏这些字画,二来她这里清静,三来也方便照顾她。我也不轻易与她见面,只吩咐杰儿每天去打听她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这一日,我听人说在储君宫中还存有一些字画,便独自一人前往。但刚进储君宫的宫门口,我便听见一阵箫声悠悠传来。 听去,那箫声似是一种诉说,在蒙蒙上空,若有若无,沧桑而无助,又似一缕喟叹,在茫茫乡野,声声起落,清高且寂寞,还似一腔怨艾,在悠悠庭院,清冷开放,幽深亦感伤,更似一脉期待,在岁月里淡淡洇漫,迷惘更无奈。尤其当最后的那粒音符如秋夜的雁声,在时空中悠然远去的时候,让人恍然醒悟,其实它整个生命就是深秋桂子,跌落了,暗香才久久弥历;它全部的灵魂恰如山寺钟声,消失了,余音更不绝于缕。 “好一曲江南追魂,”我不由得随着箫声走了进去,见狄华江正抚箫长坐,便脱口赞道。 “你不觉得与你的箫声相比,我的洞箫多了一点阴柔之气吗?”他也不谦虚,微笑道。 “你曾听过?”这倒让我有点感到惊异。 他点点头,道:“那日,我听过此生最荡气回肠之箫曲。却没有想到,吹此箫者竟是一位纤弱的女子。更没有想到,那女子竟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弘宣一红颜,天下兵戈堕,我这才知道流传并非虚言。” “太子,过奖了。我毕竟还是一介女流,怎比太子倜傥潇洒,宅心仁厚呢?”我挥挥手,笑语。 这时,侍者将茶水和瓜果端了上来。尤其让我惊奇的是,一些宫女手捧着字画来到我面前。我不由得望向狄华江。 “啊,我前日听人说你对字画颇有兴趣,便派人搜集了一些,正准备叫人给你送去,没想到你倒来了,正好……”他微微一笑。 “那多谢了,”我也不想客气。 “不过,你是否发现其中有一些膺品?”我正欲离去时,他说了一句不紧不慢的话。 “是吗?”我不得不打开字画一一浏览。 我正细细地欣赏时,他竟悄悄地靠近我。当我要回绝时,他的手向画中一细微外一指,令我不得不仔细察看。果然是人为地加上去。但单凭此一处还不能完全说明问题,似乎还漏有什么。他的手指又指向另一处——题跋。我细细品尝这一题跋,发现字迹挥洒有力,如行云流水,而且与画中所物配套成趣,实在找不出有何不谐之外。 “此画师只善正楷,草书难以如此洒脱。”他轻轻地加了一句。 他的这一句惊醒梦中人。我连忙府身细看,果真如此.至此,这画便确为膺品无疑。令我不得不由衷地对他佩服不已。 “另外,还有几幅也在可疑之处?”接着,他亲自展开其他几幅字画,侃侃而谈。虽然有些地方我不也苟同,但有些地方确如他所说。我自认对字画的鉴别不低于常人,但与他比起来,就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不觉,我对他心生好感。 几日后,尤妩语的容貌恢复正常,便开始与大家见面。我同她能如此以平常之心作足下之谈已是罕事,所幸的是,她并不以身份的高低而显得有些萎缩,反而是不卑不亢。我对琴曲不太擅长,她便细细教之。当我弹得有些过于幼稚时,她会毫不留情地施之挖苦,丝毫不顾及杰儿那极为恼怒的神情。在下棋方面,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她却子子必争,从不轻易中盘丢子认输。与她的娇弱相比,我显得过于沉稳,隆华便与她比较合得来,两个人总在一起讨论有关女儿家的事。而我则有机会和狄华江讨论一些时事。毕竟他是我邻国的储君,是朋友也亦是敌人。 一次,我与狄华江下着围棋。偶一抬头,正看见隆华与尤妩语一起嬉戏的,便有些忍不住地问狄华江:“你怎么放心把隆华许配给华宣?” 他正准备把棋子放进棋局,听我一言,愣了一下。最后,我听见“啪”一下,他把棋子放进了棋局,叹道:“那是母后的意思,父皇没有反对,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华宣什么时候到,这么长时间了?”我见状,便转移话题。 “应该快了吧,听说他已踏平东侯国等小国,待一切事安排妥当,就动身前来这里。”狄华江边说着边看棋局。 与尤妩语比起来,狄华江的棋艺要高超许多,但与我相比,他又差了许多。我不急,因为我还想从他那儿了解别的一些事。 “那你说,他的下一步会指向哪一国?”我不轻不重地问。 半响,我又没有听见他言语。直到尤妩语和隆华的嬉笑声传来,我才听见他长叹一声——他丢子认输。接着,他示意我随他到院外走一走。 在月光下,我跟在他身后漫无边际地走着。随从被他安排守在院外,院中只有我和他,没有旁人。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月光将我和他的影子投得很长很长。这毕竟是在山边,加上又靠近隆冬,寒风吹来有些刺骨,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只见他脱下披风,盖在我身上。我的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暖意,也就没有回绝。他静静地望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原来是那么明亮而耀眼。“华宣的野心你应该知道,你我两国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下一个进攻的目标!”而他说的话却让我的心有些纠紧。我也正视着他,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结盟?”他依然望着我,轻轻地说:“因为你。”“我?”我恍然明白,但还是不敢相信,因为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身为太子的他也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决不会轻易为儿女私情所牵绊。“红颜绝世。岂容他人辱之。”他在我耳边低喃着重复着那日他所说过的话语。弄得我半天不敢吭气。“镇国,我希望到我和你都成为他绊脚石的那一日,你我能在一起!”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望着他,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静静的月色飘洒在这安谧的院中,悄悄地流淌在我和他的身上。我望着他,他注视着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任凭心在这祥和的夜里静静跳动。“他们在干嘛啊?”直到隆华那悦耳的说笑声传来,这种尴尬才被打散。 也就在那一日的夜晚,我问尤妩语可愿随我回弘宣国,尤妩语摇头说不。我便问她想去哪里。她竟回答说想去华越国。我惊奇不已,就问原因。不想,她竟说:“因为我觉得这个世上除了华越国的太子外,很难再有人配得上你。所以,我在那儿等你最合适。”我一阵哗然,然后是半天不语。 也就自从那一日起,我便不再轻易与他见面,尽量地回避他。有人就说我这是害羞。其实,很少人知道我的心中是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有一日,隆华跑到我宫中,端详起我的剑来。我则坐在一旁看我的兵书。直到她靠近我,我才放下手中的书,听她说:“镇国姐姐,你的剑也能调动军队吗?”我吃了一惊,这个秘密只有弘宣国的高级将领才知晓,她怎么知道?从不掌管国事的女孩子不可能知道这些,除非她曾见过这种剑,听人说过此剑的奥秘。我便问:“怎么,你见过此剑?” “是啊,见过,”她一点也不感到惊奇,“这剑特怪,怎么也拨不出来。”说着,她就去拨此剑。 看着她用力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便告诉她:“竟然知道拨不出来,干嘛还要去拨呢?” “宣哥哥说了,我只由拨出此剑,才能封我为太子妃!”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 “什么?”这下,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华宣?” “是啊,”隆华有些不解的样子,“宣哥哥也有这样一柄剑。当时,我想我这会儿拨不出来,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拨出来了,所以就求他把剑留下,等我把剑拨出来,就还给他。他说不行,说此剑相当于华商国的兵符,可调动全国的兵马。所以,我就只好……” “隆华,”我实在难以置信,不得不追问道。“你确信这剑跟他的剑一模一样吗?” 隆华又把这剑仔细地看了一遍,说:“没错,是一模一样。”突而,她又开始有些担心,问:“镇国姐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剑?难道……” 我不得定定神,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拥有这样的剑呢?隆华,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弘宣国的储君啊。” 隆华这才收把心收回到剑上,说:“也是,作储君的应该拥有这样剑。可是,我哥哥怎么会没有呢?” 看来,我得转移话题,不能再拉扯下去。所以,我就问:“隆华,那华宣既然不能封你为太子妃,你为何还要嫁他?要知道你毕竟是华越国最高贵的公主啊!” 我刚问完,隆华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朦胧。她紧紧地抱着剑,红着脸坐到我的身旁,眼睛注视前方,说:“开始我也有些不情愿。但我的母后说他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男子,不嫁给他会成为今生的憾事。我想也是。再说了,爱一个人就不应该在乎这些,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行了,为妃为后都是一样的……” 望着隆华那痴迷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也曾这样痴迷。但我的痴迷是有缘无份,但愿她的痴迷会开花结果,如她所愿。 也就在这时,杰儿扶着尤妩语气喘吁吁赶了进来。 “镇国公主,大……事……”尤妩语说着上气不接下气。 “公主,大事不好,京城发生了兵变。一些圣卓国的旧部悄悄潜进京城,策划发动了此兵变。现在,他们正朝皇宫这儿驶来。”还好杰儿还有些气力,她马上抢过尤妩语的话头一口气说完。 “啊,那我哥哥呢?”隆华也不再朦胧,着急地站了起来。 “在前殿,跟众人商议着呢!”杰儿扶着尤妩语坐下来后,就瘫软在地上。 “镇国姐姐,我不能呆在这儿,我得去找哥哥了!”隆华说完就告辞而去。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尤妩语和杰儿一边喘着气一边望着我。我默默无言,开始泡茶,喝茶,并示意她们也过来喝茶。尤妩语待气顺后,再将杯中茶喝完,尽管这样,她的姿态依然那么典雅。她喝完茶后,才问;“镇国公主,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喝了一口茶。这茶没有泡好,入口时有点涩。 “不怎么办?”尤妩语和杰儿异口同声地反问道。然而,她们两个互相对视了一下,再一起望向我。 我没有再注意她们,在想着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想在其中找到一些关连。至于是一些什么关连,我似乎也不太清楚。 ------------ 12 大战将即 一听有兵变,整个皇宫都变得凌乱不堪。而尤妩语事事以我为主,见我不慌不忙,她便安下心来,竭力使我们居住的这个院落能够安宁下来。我便示意她,要想我们自己住的安宁,就必须使别人也能够安静下来。她明白了,便径直去找隆安。此刻,隆安也变得不太浮躁了。因为她的哥哥告诉她,凭借他们华越国在此地的兵力足够保障他们的安全。两个女人携起手来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皇宫的一切都安顿下来,变得比我刚来的时候还要有秩序。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安全,反而有了一种大战在即的危机感。于是,我吩咐杰儿动用所有的力量开始在皇宫中筹集粮食。至于水,我倒不担心,因为从山上流下的泉水长年不息。看来,圣卓国的先主选择这个地方是有一定的道理——独特的地理优势,最易坚守。听说,华商国为了攻破这座皇宫,曾用过火攻、水攻,甚至用过如密雨般弓箭的强攻,都没有攻破过。后来,有人用了断绝其粮草、攻其心战的计谋,才让里面的人投降自首。 杰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筹集到了为数不多的粮食。最让我意外的是,她告诉我守在南面的华商国士兵也在搜集粮食。她还告诉我,这次参加兵变的人数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竟有数万之众。华商国投在京城的兵力并不多,镇压兵变的主要是华越国的士兵。而驻扎在京城附近的却都是华商国的军队。最让人奇怪的是,当听到京城发生兵变的事时,他们竟没有派军队前来增援,反而还任凭前来增缓京城兵变的游勇进入。距离京城较远华越国的军队则马不停蹄地前往京城赶来。 狄秋江每天都在调兵遣将。尽管我是局外人,但有些地方看不过眼时,偶尔还是要提了一下,他倒很安心地去照我说的去做,丝毫不怀疑我有什么不良企图。我对华越国将领的军事才能实在不敢苟同。不是因为我曾经打败过他们,而是经过这么多年,他们依然没有领悟到他们为什么会被我打败的原因。直到现在,他们的军纪依然不够严明,行动的缓慢和反映的迟钝依然足以让对方抢得先机。帝王之道在于用人。看人、识人是身为帝王者必须实习之的东西,看来狄华江在这上面还是有所欠缺。而让我唯一一次动容的是,一天,有人来报一位下级将领没有听从上级的调令,私自将运往粮道的粮食全部抢劫一空。当时,我正坐着陪狄华江下棋。而狄华江想都没有想,一边下棋一边派人要将这位将领斩立决。我便起身拦截下来,只说想见见这位将领。 这是一位出身寒门的将领,他那劣迹斑斑的盔甲足以说明他历经的战事和怀才不遇的境地。他见到狄秋江,似乎有话要说。但一看见狄秋江正在与我下棋,他便紧闭双唇,双目中流露出不仅仅是失望,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此刻的我身着女儿装,无须在乎他人的眼神。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走上前去,俯身问:“请问将军大名?” 他似乎已经心有不甘,便扭过头不理我。旁边就有人走上来说:“此人叫相军,常常自以为是。若不是因为立有诸多战功,项上人头早就不保。” 我冷眼扫了一下站出来说话的人。此人我见过,十年前他是个参将,曾被我军俘获,只因是贵族子弟,被华越国用重金赎回。像此种人,夸夸其谈的含量最多,当推纸上谈兵者首选。 我俯下身来,低声说了一句:“将军,你抢来的粮食够我们苦守多长时间?” 他一听,方才扭过头来。当正视我时,他的眼神流露出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有一丝倾慕。他咽了咽嘴中的唾沫,轻声告诉我道:“可够守半个月。” 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便站了起来,转身对狄秋江道:“太子,此人虽犯有大过,但不致于死。望太子手下留情。” 狄秋江虽然有些奇怪,但不去深究,这是令我最欣赏他的一点。见我欣赏这位将领,不仅没有判他死刑,反而还让他负责位于我居住那一片地段的保卫。于是,众将惊奇不异,在纷纷猜测我是谁。 当天晚上,我就招来相军。我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深邃而又难以捉摸,但那战将特有的精明与干练,实在难以被他朴实的相貌所掩盖。我也不想与他细谈,因为他毕竟不是我的战将。 “这次用来平息兵变的兵力够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不够,”他也不犹豫。 “五万兵力对付两三万的散兵游勇,怎么会不够?”在旁的杰儿有些忍不住地问。 “如果由我指挥就足够了,但对他们来说,不够!”他直视杰儿,脸上流露出桀骜不驯的神采。 “离你们最近的援军什么时候赶到?”我没有在意杰儿那不服气的脸色,直奔主题。 “一个半月!”他不拖泥带水。 “你们能支持得住吗?”这才是我最为关心的问题。 “支持不住!”他说着,难过低下头来。 “为什么?”杰儿又有些忍不住了。我不由得飘了她一眼。她很少有这样忍耐不住的时候。 “因为指挥这场兵变的是吴勇君将军!”他吐出来的话不轻不重,但让人听来却有些咬牙切齿。 “啊!”我也不由得站起来,“你确信是他?他还活着?” “是的,”他很惊奇我竟然知道这个人,便点点头。“我曾带领士兵跟他们交过战,亲眼见他指挥将我们团团围住。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离出来。” “他知道你们的弱点?”我站了起来,走向窗外。 “是的,他知道我们不擅城中作战,是一小股一小股地吃掉我们。”他用沮丧的神情看向他手中的头盔。 “太子知道这些吗?”我必须得问这个。 “他们那些人只报喜不报忧!”他无可奈何地说。 够了,我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些,便打发杰儿带他下去。 在烛光下,我摆开京城的地图仔细研究起来。杰儿进来时,我都浑然不觉。 “公主,现在再也不弄不到粮食了,所有的粮道都被封锁了。”她等了良久,才说出这些话。 “是吗?”我边看地图边说。 “不过,我听说华商国镇守的那边还有好多粮食……”她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嗯!”我点点头,心中在算计着双方交战最终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公主……”杰儿又移来几束蜡烛。 “有什么事?”我这才发现她似有话要说。 “吴勇君是什么人啊?”她吞吞吐吐地问。 吴勇君,这个在我少年时就如雷贯耳的名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的确很陌生,但在那时,对于每一位投身军旅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神奇。他出身于贫困之家,只因犯有过错被罚戍过边关。不想,他从此苦研军事,屡次打败侵犯圣卓国边境之敌,后来他又率领圣卓国精锐之师横扫当时最强大的东侯国,使东侯国一分为二,由强变弱,一步步地成为了与页吒子并列天下闻名的常胜之将。最后,圣卓国最美丽的公主下嫁给他,夫唱妇随,不知羡煞了多少男儿。而他最错的一步棋就是参加了圣卓国的储位之争。为了让公主同母的弟弟能当上太子,他不惜兵戎相见。最后被诬陷谋反,囚禁于天牢之中。几十年过去,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他即使不是老死,也该被郁闷而死。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挺住了岁月的摧磨,竟然还能出现于世人面前。想来他应该已经年近古稀之年,竟然还能上马指挥作战。如果他指挥兵变这一事在圣卓国一传开,那些不服战败的城邦之主怎能不一一相应。到时,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整个圣卓国境内,天下又将变成暧昧不明。想到这些,我不由得摇了摇头,事事难料,岂是人所能预料。 果然没出几日,狄秋江就变得焦头烂额,整天紧皱眉头。尤妩语心疼不已,想开口寻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从不轻易开这样的口,只是见他憔悴,便劝他注意休息,什么事到了一定的地步会有它自然而然的解决方式。他听了,长叹一声,只说但愿如此。 这一天晚上,狄秋江突然半夜来到我居住的院落,把我叫醒。他吩咐杰儿好好给我梳洗打扮,又吩咐其他人去叫醒尤妩语。当我刚梳洗完毕,隆华也来到我这里,她已经是一副准备出远门装束,尤妩司也做好了出门的打扮。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看着狄秋江吩咐随从把我喜欢的东西尽量全部带走。 就在这时,相军走了进来,跪扑倒地上,哭喊着恳求狄秋江不要扔下城中尚有的华越国将士,偷偷地逃离此地。一旦传扬出去,不止天下人会耻笑华越国无能,也会让狄秋江在历史上留下难以清除的污点。狄秋华没有一脚踢开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示意杰儿泡上一壶茶。狄秋江便来到我对面坐下,其他人则仍在隆华的指挥下忙着。不过,他们收拾东西的声音很小,不影响我的思绪。 我饮了一口茶,杰儿泡茶的本事越来越到手,在这种情况下泡的茶竟然还如此爽口。我问相军:“现在,你们还剩下多少兵力?” 相军没有跟我打哈哈,说:“不到一万。” “敌军呢?”我问。 “现在他们已经汇集到了十万之众。” “援兵什么时候到?”我接着问。 “最迟也要两个月。”这是狄华江在说。 “粮食够我们守到多久?”我在筹划着。 “守一个半月。”相军回答。 “华商国在这里有多少兵力?”这是我不得不关注的地方。 “他们有四万。”相军说。 我径直望向狄秋江,笑着说:“太子,我挺喜欢这里的景致与茶茗,不知可否愿意与我同在这儿再多呆一些时日?” 他微微一笑,问:“你是否有把握?” 我点点头,说:“有六成!” “好,”他显得有些兴奋,“我让所有将士都听从你的调令。” 我说:“那倒不必,你只需要吩咐所有的士兵退到皇宫,就行了。“ 狄华江同意了,并将调令旗递给了我。 我便示意相军站起来,将调令旗放到他的手上,道:“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是位攻守兼备的将才,只是怀才不遇。现在,我给你机会。将这皇宫给我守住两个月,能否办到?” “未将得令,只是北面是华商国的人,我……”他有些犹豫。 “这是我的事,你无须操此心,只需要完好你应该守的地方。” “是!” 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身上担子可不轻。要知道,一旦攻破,你们的太子和公主可就……” “末将明白,末将会誓死保卫太子和公主。”相军作揖道,然后抬脚出去。 “这人行吗?”狄秋江靠近我问。 “他——他不仅是将才,还有可能是帅才!要在我那儿,我早就让他镇守一方了。”我注视着相军的背影,对狄秋江道。 我第一次这样注视着狄秋江,道:“这一战将有可能出现最糟的局面,你准备好了吗?” 狄秋江也第一次伸手抚抚我的秀发,说:“和你在一起,再糟我也会去面对的。” 我的心开始有了再次如春雨绵绵的温情。 隆华拉着我的手,道:“镇国姐姐,其实有你在,我根本不怕那些叛乱之军。真好,能与你并肩作战,好幸福啊!” 我微微一笑,道:“到时,你可不要跟我说怕啊!” 她伸伸舌头道:“不会的吧!” 我径直走向尤妩语,问:“你怕吗?” 尤妩语看了看狄秋江,又看了看我,舒心一笑,“不怕,有你们,我还怕什么呢?” 我望向窗外,太阳开始升起,新的一天将要来临,一场大战也将来临。为了相信我的人,我必须打好这一战。 ------------ 13 阴谋 在我们居住的院落后面有一座佛堂。在各国中,推佛法最为推崇的当为这个圣卓国。在圣卓国,凡是豪门贵族的宅院里都会有像这样的佛堂。圣卓国犯罪的皇妃或皇子请求免罪而佛堂大有人在,其未出嫁的公主请愿为国祈福而削发为尼者已不算稀奇。由于曾有帝王来自佛堂,所以往往是一代兴佛又一代灭佛。到了末代,只因太后向佛,故佛堂在宫中林立。 尤妩语对佛法的信仰也出乎我所料。自我决定死守此地那一日起,她便日日到佛堂求福。那一声声催人心肺的木鱼,令我有了一股难以言状的愁帐。 这一日,相军来到我面前。他犹豫了好久,才说:“大人,我们的粮草不多了。” 我吃了一惊,道;“才半个月,什么粮草就不够了。” 他苦笑了一下,说:“有些地方我难以控制。” 我明白,他毕竟是突然提升上来,不服之人难免有之。如此多难之日,竟还如此不团结,实在不在我的意料之外。看来,不镇压一下,局势就将难以控制。 于是,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放心,我会给你足够的粮草。” 看着相军离去的背影,我吩咐杰儿:“你把隆华公主给我叫来。” 不大一会儿,杰儿就把隆华请了过来。她睡眼微朦,似才刚从床上起来。唉,皇宫外战事纷扰,她倒有闲心睡觉。 她打了一个哈欠,问:“镇国姐姐,找我有事吗?” 我擦拭完我的宝剑,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正色道:“隆华,现在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出面,你愿意吗?” “什么事?”她眼睛一亮。 “我想让你到北面去借点粮食和衣物,”我放下宝剑,不紧不慢地说。 “怎么借?”她眼睛一闪一闪地。 “拿着这柄宝剑去,至于该怎么说怎么做,由杰儿来代劳,你只需附合一下,就行了。”我把宝剑推给她。 “我?”她望着宝剑有了些犹豫。 “这次借粮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借到了,我和你皇兄就有办法走下一步,借不到将凶多吉少。放心,你去那儿不会有危险。华商国的人谁不知道你与他们太子的婚约,不敢轻易伤害你。” “好,我去!”她想了半天,咬着牙说。 “不过,你不能告诉你皇兄,”我示意杰儿拿来为她准备的行装,说。 她拿着我的宝剑,点点头。我亲自给她穿好行装,希望经历过这次,这个小女孩能懂得世间更多的阴险与狡诈。 “等等,”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我送她们离去,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嘱咐杰儿。“你一定要保护好隆华公主的安全。” “是,公主,杰儿拚了性命也要保护好隆华公主。”杰儿流露出将士一去不复返的决心。 我笑了,道:“没有那么严重。记住,在那儿要尽量说华商国的话。不要让他们看出来你是弘宣国的人。” 杰儿点头说是,然后转身领着隆华走进那直通北面的隧道。 来到狄华江居住的宫殿外,我听到了那些所谓的将领正在因任命相军为统帅而在大呼不值。我不由眉头一皱,现在已到这种关键的时刻,这些闲人还在为自己的私利而争论不休。看来,狄华江对他们也太过于仁慈了。 我的到来,就让这座大殿变得安静下来。我坐在狄华江旁边那挂有垂帘的后面。这是狄华江为我特意准备的。因为我毕竟是私服来到此地,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我对狄华江轻语:“我想要处理几个人,希望你不要阻止。” 狄华江显然对刚才的争吵已经焦头烂额。他抚了抚发胀的头颅,对我说:“我说过你可以全权处理这里的人和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不会反对的。” 有了他的这一句话,我便不能再顾忌在什么。因为此时不安定军心,服从统帅指挥,到时局面难以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作为把握全局的人,必须杜绝这类的事发生,所以就必须拿几个人头来威震。 我刚下达完将那几位带头闹事、倚老卖老的将领人推出去斩首的命令时,狄华江就流露出不忍的神情。我不能等他开口,就示意旁边的侍卫将那几个人拖出殿外斩首。那被拖出去的人发出的叫骂声在殿外响彻云霄。狄华江再也忍住了,刚要开口说话,我却率先厉声道:“今后,尔等还要为这些琐碎之事而争论不休,就视同刚才几人,本宫决不姑息!”然后,寒光直向殿下的人扫去。狄华江见我在生气,便闭口不再说什么。 不久,侍卫将人头带上殿来。让我没想到的是,站在殿上的这些应该说经常南征北战的人竟然流露出恐惧与不安的神情。尤其狄华江一看,竟忍不住在殿堂上作呕吐之状。我看了看托盘上的人头,确信是那几个人后,便道:“现在是危急时刻,众将不齐心,如何再战?只有战胜此役,尔等才能有脸面回到故国。” 微风吹过,只见托盘中的一个人头突然怒目圆睁,似有不服气之感。狄华江吓得跌坐在他的宝座上。我走上前,叫人端来一碗清水,口含一点就喷向那不闭眼的人头,说道:“作为将军,不战死沙场,却在此呈英雄,枉为来人世一遭。”“扑!”只见口水喷洒完后,那怒目便合上了。我命人将这几具尸首好生保管,待此战结束,将其运回到他们的家中。 这时,狄华江也回过神来,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我只得在心中叹息,嘴上却说道:“太子,此时是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办法。军心不稳,乃大忌。用几个人的性命换得上下一心,虽是下策,却也只有不得而为之。” “唉,你说得没错,只是太狠了点!”他苦笑道。 “太子,有时人的心不能不狠一点,因为这关系着几万条人的性命!”我说着,站了起来。 “镇国,你说这话时真像一个人,”狄华江也站了起来,与我一起离开这个显得有些阴森的大殿。 “谁?”我感觉有点好奇。 “华宣!”他直视我的眼睛。 “是吗?”这让我很不高兴,我狠狠地回视过去。“如果我是华宣,早就将这圣卓国的皇宫夷为平地了。” “他也曾经这样提议过。”他的眼睛开始变得亮闪闪的。 “那为什么没有做呢?”我迷惑不解。 “因为我反对,”他的笑也随之灿烂。 “为什么?”我的疑惑怎么越来越多了呢?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如果将这皇宫夷为平地,我将很难再有机会看到你的风采。”他说完,加快脚步向走去。 “为什么?”我只得跺跺脚,跟上他的脚步。 “因为这里是你母亲生活的地方,你一定会来这里寻找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东西!”他说得那么自信,神情是那么的愉悦。 “是吗?”我的心因他的话语而温暖如春,也因他的神采而跳动不已。 “嗯,”他点点头,然后伸手牵起我的手,“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皇后。” “可我更喜欢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可我的心却变得不再活跃,轻轻松开他的手,独自一人转身离去。 黑夜之下,吹箫是一个人的享受,也是一个人的无奈之举。“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这《渔樵问答》原是一首古琴曲。反映的是一种隐逸之士对渔樵生活的向往,希望摆脱俗尘凡事的羁绊。乐曲开始曲调悠然自得,表现出一种飘逸洒脱的格调,上下句的呼应造成渔樵对答的情趣。主题音调的变化发展,并不断加入新的音调,加之滚拂技法的使用,至第7段形成□□,刻划出隐士豪放无羁,潇洒自得的情状。其中运用泼刺和三弹的技法造成的强烈音响,应和着切分的节奏,使人感到高山巍巍,樵夫咚咚的斧伐声。此曲的内中深意,应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及‘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兴亡得失这一千载厚重话题,被渔父、樵子的一席对话解构于无形,这才是乐曲的主旨所在。但此时此地此景无法让我飘逸,大战在即,胜与负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我无法吹出曲中的精髓,只能让其消失在静静的冷风中。 突然,我感觉凉意顿消,便放下洞箫,转身望去。只见尤妩语正身披白色的披风立在黑夜。我看了看身上这件白色的披风,笑道:“你怎么如此喜欢白色,我看你的穿着中除了白色就再也没有白色。” 她微微一笑,挨着我坐下,望着天空的星月,道:“是的,我喜欢白色。因为我母亲生我时,天上就下着白白的飞雪。知道吗,我的母亲比我还要美丽,只可惜她是妾室,只能永远囚居住在我家中最深的院子里。还好,父亲很宠爱她,衣食倒无忧。我的嫡母也是个美人。但她跟你一样,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她对我很好,当看到我的容貌时,便常常叹气,说红颜再美也难免落于尘埃。果不其然,我还没有成年,太子就向我家下了聘礼。慢说太子比我大十岁,就是他的好色也让人发齿不语。母亲每日抱着我哭泣,嫡母则想尽办法替我拖一年是一年。我早就闻你大名,也早想与你相见。听说你也长得美貌非凡,却命运远远好过我。我有些不服气,只是与你相见时,我才感觉命运对每一个人是公平的。你的命运之所以好过我,是因为你能掌握它,可以不接受它,反抗它。即使它强压于你,你也能坦然去面对。特别是你离去时,将你不离身的玉碟赐予我时,我就知道你对我的关心。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今生要与你相随。于是,在我被囚禁在这皇宫时,没有感到害怕,知道你一定会来带走我。可有时,我还是担心,怕你谦我是累赘。但我发誓,我决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傻瓜,我怎么会视你为累赘呢?”我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希望能以此来温暖在冷风中的她。望着天上还有星月的苍穹,我暗暗地祈祷着:上苍啊,希望你能对我们这些遭逢乱世的人公平一些。 “镇国姐姐,我们回来!”我刚扶着尤妩语回到居室,隆华带着杰儿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及兴奋。 “给,那边答应给我们粮食和衣物。”隆华兴致勃勃将宝剑还给我。 “他们没有难为你们吧?”我笑着抽出宝剑看了看。 “没有。镇国姐姐,你知道吗,刚开始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直到他们抽不出那宝剑,再加上杰儿说了几句语气很重的话,他们这才不得不听从。当时,那情景真叫人比喝一杯美酒还要舒服!”隆华接过尤妩语端来的热茶,边喝边说着。她那兴奋的劲头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第二天,相军便来我这里报道,说收到了从北面运来的粮草及衣物。他也显得很兴奋,向我介绍他在各处增派驻守的人马,并征寻我的意见。对他有关人马的安排与全盘的布局,我打心眼里佩服,不仅精密而且周到,既节省了兵力,也增加了死守的力度。 但我还是必须提出自己的意见:“将军,在这比较薄弱几处可否叫他们换上华商国的服饰。” 他一听愣了一下,但马上明白过来了,说:“大人圣明,这些叛乱之人的确害怕华商国之兵胜于我国之军士。” “另外,”我擦拭着宝剑,“援兵未到时,我有可能命令将军带人突围,希望将军能听命于我。” “不管何时,我相军愿为大人肝脑涂地。”相军马上做辑道。 到了深夜,我嘱咐了尤妩语几句,便叫杰儿开始做出行的打扮。杰儿边替我装扮,边问:“公主,我们这要去哪儿?” 我望着从镜中反射出来的尤妩语倩影回答道:“去城外!” “现在只有这里最安全,你去那儿干什么?”尤妩语在帮着杰儿给我穿戴。 “我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我伸手让她们给我穿上外套。 “公主,为什么?”这话是从杰儿的口中说出,同时也代表着尤妩语想问的。 “如妃应该快要生了吧?”我只对着杰儿不紧不慢地说。 “啊,对,应该还有一个多月,”杰儿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一个多月——对我来说应该足够了吧。我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 14 借兵 华商国的治军严谨在各国中最有闻名。这大概与他们重武轻文的国策有关。其实,在商旅人的口中华商国在各国中应该属于最为贫困之国,常年的穷兵黩武,耗尽的不仅仅是金银,更是民生。但令人奇怪的是,华商国竟没有因此而消灭,反而越来越强大。我的姑母曾说幸亏我弘宣国没有与之毗邻,否则将会是连连战事,民不聊生。我反而觉得姑母此言差矣。与姑母喜欢常派军队侵扰四邻的国策不同,华商国每打一次仗就像做一次生意一样。他们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打一次仗拨出了多少财力,那么在战胜后就要连本带利的赚回去。紧接着,赚回来的金钱又拿去打仗。他们在老百姓的身上抽取的税收并不高,这在各国中属于罕见的。但没有人喜欢到华商国去,因为在华商国除了当兵,就别无出路,那里的土地只能世袭,不允许私自耕种,不允许自由买卖。而华商国的人都习惯游牧生活,他们宁可土地荒芜,也不愿耕种。尤其是他们宁可去行军打仗,也不愿意去和商人们为皮毛的价格而争得面红耳赤。除了生活的必需品外,他们尽量不与商人接触。驱赶商人和杀死商人的事件在华商国是屡见不鲜。“粗俗与卑劣,跟牛和马一样只会吃草”,这就是各商旅对华商国人的评价。 但当你走近他们的军营时,随时随地地感觉到都是男儿浑厚的刚烈,纪律严明的有序。杰儿毕竟跟我的时间不长。我也没有机会带她出入这样的军营。所以,当她走进这种秩序井然的军营中,显然有了一种不适应感。走在士兵列刀剑迎接的列队中,她只有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睛不敢东张西望。我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感应这种在男儿军营中应有的刚硬,当再次接触时心中倾刻间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在大帐中,我见到了华商国派来负责京城安危的大将祀奉琅。由于他在华商国的大将中不算是很有名气的一位,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从相军那儿打听来的一点信息。此人年龄不过三旬,却是华商国青年将领中最具潜力,将来很有可能让他相军最头痛的一位。只因出身奴隶之家,所以提升比较缓慢。但华宣非常喜欢他,将他安排这里,意味着他将有可能成为这一带最高的行政指挥官。我见到他时,只觉他相貌普普通通,但一看到他那挂满圣卓国地图的营帐时,我不得不佩服华宣的眼力。 在帐中,杰儿向他介绍我是华越国的隆华公主,祀奉琅忙向我行的是平民觐见贵族之礼。我亦还礼。但杰儿还是来没有恢复正常,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弄得最后,祀奉琅带着一丝怀疑的眼神望向我,说:“公主,能在重围之中来到我军中,真非凡人啊!” “哪里,多亏我皇兄派的死士拚死相搏,我方能来到这里。“我只得虚与委蛇。但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竟使用华越国的语言同我对话。要知道,负责管理圣卓国的最高指挥官竟会说华越国的语言将意味着什么。看来,华宣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我微微一笑,比起华商国那转舌音稍重的方言来,华越国的语言要好学多了。我便用华越国的语言回过去:“将军,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希望将军以大局为重,荡平城中乱党!”说完,双手捧起宝剑递到他的跟前。 当他看到宝剑时,眼睛也流露出惊异的神色。他接过宝剑细细地看了看,又用劲地抽了抽,发现宝剑果真拨不出来时,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很快,他说道:“公主,主上将此剑赐予你,应该有公示文书,我怎么没有收到啊?” 这个人的精明的确出乎我的所料。杰儿有点忍受不了眼前严峻的场面,扭过脸去看帐外握着虎口大刀的那一排侍卫。我依然含笑。突然,我随手将剑往他颈下一伸。“哗拉!”剑脱鞘,剑锋直指他的喉边。他竟眉头也不皱,只是静静地望着我,眼睛里流露的是难以置信的惊诧。我道:“这是我和你太子之间的事。此剑我已得到,还用得着下公示文书告诉你吗?你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此时,帐中其他将官已经抽出宝剑环围着我。杰儿也抽出宝剑,紧紧地靠着我,可谓剑拔弩张。 “不,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挥挥手,示意那些将领收回宝剑,并退出帐外,然后移开剑锋。“我只是不敢确信主上真的把这剑赐予你。” 接着,他请我坐上座,然后向我正式行君臣之礼。并唤众将领进来,亦向我行此大礼。众次虽然深感奇怪,但还是照作了。然后,他再一次细细地看了看宝剑,举起宝剑对众将道:“这是主上之剑,此剑一出如同主上亲临,任何者不得违令!”众人俱俯身跪到在地,对宝剑顶礼膜拜。待这仪式完毕,他边将此剑传递给众人观看,边说:“主上从不轻易抽出此剑,我从军十余载也从未看到此剑庐山真面目,今日有缘看到,是我等的福气。” 好个狡猾之人。我暗在心中道。他明知我此来是为借兵。因我持有此宝剑,兵是非借不可,但又怕华宣怪罪,故让众将也来观摩此剑,好为日后有个拖辞。 果然,他恭恭敬敬地将宝剑还给我,是带着激动的神情目睹我将此剑入鞘。然后,他将军中将领一一介绍给我。接着,他发现我对案桌上那张圣卓国京城兵力分布图感兴趣来,便忙让了出来,让我能细细的观看。最令我吃惊的是,在这地图上竟标有华越国驻守皇宫的人马数量,以及叛乱之军在京城的分布及数目,以及他华商国在此的兵力分布。我看完后,心中对一切开始了然于胸。 祀奉琅为我准备了丰富的酒宴,我知道他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在酒宴中,我却听到许多关于华宣的事。原来,华宣早已有自己的嫔妃,但嫔妃却无一人为他生儿育女。他打算扫平东初国等小国和处理完圣卓国的事后,便正式登基继承皇位。讲到这里,一位喝得酩酊大醉的将领从坐位中站了起来,向我举起的酒杯,道:“到那时,你就是我们最尊贵的皇后了。来,为我们美丽的皇后干一杯。”其他人欢呼着呼应着。 我微笑不语,只是用酒回敬大家。 深夜,我仍然在看着祀奉琅绘制的那张京城兵力分布图。越看此图,我越是对祀奉琅的军事才能钦佩不已。看一位将帅的才能,兵力的分布最能体现。哪些地方该放怎样的兵力,放进去后能否起应有的作用,如果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这些兵力将如何退回,或者别处的兵力又能够很快补充上来,等等,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勇猛之将往往只管往前冲杀,风雅儒将则要考虑进退能否自如。我边看着,边筹划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后布阵。最后,竟连杰儿进来,我都浑然不觉。 杰儿告诉我,祀奉琅前来叩见。这么晚了,他竟然还没有睡觉,想必也是为我借兵之事头疼。没想到,从行兵布阵上看像是儒将的他竟也有猛将般的狄直。 他进来向我行礼后,半天不语。看来,我得打破这个僵局。我便拿着地图坐了下来,也不想跟他打哈哈了,坦率道:“看此图,令本宫对将军的才能深感敬佩。”他脸上闪现出非常古怪的神色,但一转眼就消失了。他也直入主题:“公主,我手上有15万兵力,其中10万是用来镇守京城四周的安危,我当竭力不让京城的兵变向其他城邦扩散。”我心中暗喜,但不露声色,道:“将军让那些不能臣服之人任意来往京城,防守是不是也太疏忽了。”他微微地愣了一下。我便继续往下说:“将军这样做的目的我明白,是想把旧国不臣服之人一网打尽。但将军是否想过,镇压完京城叛乱之后,如此宽松的防务定会有漏网之鱼。到那时,星星之火点然整个旧国境内,将军,我怕你有百万之师也难以镇压下来。” 祀奉琅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神情,再一次向我深深施一礼,道:“公主向我借兵,祀奉琅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助。只是,未将恳请公主一件事,请公主能答应。”我沉吟一下,道:“将军请问,只要本宫能做到的,定当做之。” “请公主告诉在下你的真实身份?”说着,他跪了下来。 “大胆,祀奉琅,你也太放肆了,竟敢怀疑本宫?”我佯装大怒道。 “公主,在下并不怀疑公主的身份,只是……”他显得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我坐下来,静静心。 “只是这样熟悉军事的公主,未将听闻这世上只有一人——就是弘宣国的镇国公主!”他咬咬牙,说出心中的疑惑。 “在这个世上懂得军事的公主多得很,未必只有那镇国公主一人。我有兄长在前,何必去出那种风头。”我慢条斯理地说。 “那也是,”祀奉琅此时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理由,接受这个说法。于是,他便问道:“公主,欲向我华商国借调多少兵马?” “不多,才四万而已。”我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遍,才下定决心。 “四万?公主,城中可有十几万的叛兵啊?”祀奉琅简直不敢相信。 “四万足矣。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我笑着站了起来。 “唉!“祀奉琅注视了我半天,才长叹一声,道:“公主,我借你六万吧。” 这出乎我意料之外,道:“祀将军怎么变得如此大方了?” 祀奉琅道:“公主乃我华商国的未来皇后,我岂能不为你安全负责。另派两万人是专门负责公主的安全。到时,公主如觉兵力不够,尽管向我开口。” 他一下子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又跪了下来,道:“公主,未将还有一事求公主。” 他干脆我也干脆利落,道:“说,本宫一定竭力为之。” “求公主将宝剑留在末将这里。让末将欣赏几天。” “那有何难!”我转身从挂剑架上取出宝剑,递给祀奉琅,道:“不过,祀将军,我到时将你的兵马如实还给你时,你可要把宝剑还给我。” 祀奉琅双手捧宝剑,道;“公主,放心,这宝剑祀奉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几天后,我带着祀奉琅借给的几万人马,离开了华商国的军营。 杰儿也变得神采奕奕。但她还有些顾虑,道:“公主,你只借这么一点兵马,能解决皇宫的围困吗?” “杰儿,领军之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地领军的。”我笑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呢?”杰儿的脑袋开始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下一步——当然是领兵打仗了。”我扬鞭策马快行。 “啊!”杰儿惊呼一声,然而快速地想追上我。可以她的马怎能与我白龙驹相比。直到我在一个地方休息下来,研究地图时。她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公主,行军打仗?”她连歇口气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是啊,不行军打仗,借兵干嘛?”我觉得好笑。 “可这仗怎么打?”她这才一屁股坐下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边看地图边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喃喃私语地重复着我的话。 我再也没有闲功夫跟她多说了,我得与华商国的几位带兵将官交流一下。 其实,我一生中不知道打过多少以少胜多战役。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场战役却成就我在华商国的威名,也为我弘宣国的苍生逃避了一场浩劫。但这却是最让我懊悔的一场战役,也因为正是这一场战役,让我命运的齿轮不再由我自己来掌控。 ------------ 15 老将憾事 对于祀奉琅派出的几位将领,我很满意。我只吩咐了几句,他们尽管有些担心,但还是带领着各自的人马出征应战,没有一个人开口问我为什么要把队伍分散开来,一小股一小股同敌人作战。几天后,我刚梳洗完毕,就接到了这几位将领的回报,说他们按我的计划消灭了对方一小股一小股的散队。我很心喜,从没有想到华商国的士兵作战是如此神速,我原打算他们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紧接着,我派人又将这些人汇集起来。他们又很快听从我的命令,回到我的驻地。打了胜仗是个很高兴的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我展开地图,同他们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这次,他们再也没有什么犹豫,听从我的计划,将队伍汇成稍大的一股队伍,又分开作战。依然是没过几天,我接到了他们的捷报。他们也再没有要我派人去请他们过来汇集,而是带着战利品自动来汇集。然后,几个人又在一起筹划下一步的计划。现在,对方开始对我们有所警觉,但对我们的虚实还不太了解,所以不好派大队伍出击。而我方则要趁这个机会竭尽全力地减少其兵力。 这一日,我接暗探报,说发现敌方已经派三四万人的队伍前来搜寻我方。我不由得一阵欣喜,终于等来了。我迅速将队伍汇拢起来。前些日子的小股作战并没有损耗人马,现在我的手上有六万人马,对付其绰绰有余。但我不想这样对付,我只命令两万人马应战。那些华商国的将领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我的命令出击。他们虽然担心全军覆没,但那种军令如如山倒的视死如归的精神令人好生佩服。 两万人与四万人的作战不是几天几夜就可以结束的。那种坐镇帐中,时不时听到前方传来要求增缓的口信,众将跪倒在地恳求你派兵增缓,你必须得沉住气,同时还要不停地对自己的战略决策进行估算,时刻担心自己的计谋会被对方识破,每次探马来报都会让你心惊胆战的局面,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杰儿时刻握着剑,担心作战失败众将会拿我出气。当确信敌方以为我方只有这些人马,胜券在握,决定不再增派人马时,我方才松了口气,立即派人切断对方的退路,并将余下的两万人投入战头。几天后,我接到了我军将对方全部歼灭的战报,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但我不等部队稍作调整,立即调动部队转移别处。以同样的手法将对方的军队一小股一小股的消灭掉。对方开始惊慌了,开始派人打听我这方队伍来自何方。这时,我才打出华商国的旗号。他们开始调集更大队伍与我作战了。而我也没有心情再与他们作这种小打小闹的小买卖了。 不久,两军开始正式对擂。我这才知道祀奉琅派给我的战将不是一般的战将。两军交战,他们很快就将对方的人头挥斩马下,让对方很快退避三舍。这也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筹划这决定胜负的一仗。现在,我计算的是对方的人马数量。据我推算,我小打小闹的也差不多损耗了对方将八万的人马。现在,对方应该还剩下不到十万的人马。但这只是我的推算,我必须要有准确的数字。派出的探马说对方的人马在我的估算之内,可我还是不放心,就派杰儿到被围困的皇宫去打探。杰儿回来告诉我,围困的皇宫的人马少了好多,而且相军还托她来告诉我,现在叛军中已有很多人开始怀疑吴勇君的指挥能力,怀疑华商国的太子已经带领人马来到京城,他们开始为各自的活路奔波了。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现在,该是双方主帅出马面对的时刻了。我再也不能坐在主帐之中命令其他人出征应战了。因为两军生死在此一战。 不知道有多少年,我没有披挂上阵了。记得上次我上阵时,那匹马还没有白龙驹这么高大。当我骑上马时,身旁围绕着都是我叔叔伯伯的那代人,他们脸上流露着的是悲怆,是无奈,又是不忍。那时我有多小啊?也不小,记得那时我能举起□□向前一指,说出一个“冲”字。现在,我坐在这高大的马上,脸上再没有过多的犹豫与清稚。我冷冷地注视着众将,杰儿立马站在我身边。她的表情既有兴奋也有顾虑。 她悄悄靠近我,问:“公主,我们真要上战场撕杀吗?” 我一愣,随后微微一笑道:“是啊,不上战场,此处将难有太平?” “可是,这儿没有我们的弘宣国人啊?”她说出了她心中忧虑。 “你不是吗?”我没有再理睬她,策鞭扬马向前,“天下是众人的天下,不是我弘宣国一国之天下。” 立马站在众军之前,我手握□□,看了看对方的阵势。只见一位白胡子老将出现在对方阵前。他那华丽的盔甲在阳光下烁烁发光。我策马来到他面前,拱手施礼,在这个世上只有这位老将军受得起我这一礼。我朗声道:“吴老将军,我这厢有礼了。” 他眯眯眼看了看我,大声笑道:“华商国没有人了吗?竟派你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带兵打仗吗?” 我没有生气,只是笑道:“老将军,此言差矣,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反劝老将军,廉颇老矣,该归隐山林了。” 没想到,老将军的脾气倒是非常大。他立该催马上前与我交战。我举枪应战。老将军使的是大刀。那碗口粗的大刀,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只能尽量用四两巧拨千斤的招术来应付,然后趁机搜寻老将军刀法中的破绽。尘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由人来谋划的,上天早已暗暗安排。就在我和他酣战时,忽然在他的阵营里传来呜呜的号角声。我和他立马分开来。他立即回转马头,向他的阵营奔去。对方也开始准备休兵停战。而我已经不想错过机会。稍一举目,就发现对方阵营的很远地方已经狼烟滚滚。作为一个主帅,一看这个阵势就应该知道对方要么出现内乱,要么出现偷袭。而我的估计却是我曾命令相军在今日此刻突围,相军正按照计划突围。我不能再浪费时间,挥枪一指,道:“众将士,尔等立功的机会来了,冲啊!”带头向敌方的阵营冲去。片刻间,天昏地暗,嘶杀声响遍天际。 在你死我活的拚杀中,很多人杀红了眼。到外是尸横遍野,鲜血直淌。而我只知道催着自己的白龙驹向前冲。谁挡住了我的去路,谁就该死。鲜血染红了我的盔甲,我也杀红了眼。直到天地间变成漆黑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阵哭声,然后才看到一丝光亮,接着光亮越来越明显。再就是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杰儿那哭红的眼睛。我想说话,但感觉喉咙很干渴,很快有人往我的嘴上倒入几口水。这下,我才有力气说话:“怎么了,我还没有死呢?” “公主,我没有哭!”杰儿这才擦去脸上的泪水,在为自己狡辩着。 “战况如何?”我没有心思再去管她,便去询问其他将领。也就在这时,我发现我身边还站有一个人——相军。他的出现让我知道这仗没有打败。 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我也有力气站了起来。忽然,我听见一阵嘈杂声。我举目望去,只见吴勇君正对几个士兵怒吼着。他那夺人的霸气让那几个士兵不由得向后退缩。我走了过去,几个士兵见我过来,连忙让出来。我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我和他毕竟还有一场没有分胜负的搏杀。 老将军注视着我,良久才道:“你倒姓甚名谁,老夫从不败在无名小辈的手上?” 我微微一笑,揭下头盔,让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一时之间,他竟呆了。接着,他趴在地上,对着苍天怒吼:“上苍啊,你怎么这样对付老夫,竟让老夫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我倾身半坐在他的身旁,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老将军,你败在我的手上并不屈辱。我的老师是页吒子。” 他一惊,再细细看我,接着他怀疑道:“不,不,你是弘宣国的……” “不错,是我!”我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报应啊,报应啊!”他仰天大叫,接着便什么话也不说了,低垂着头。 在相军引导下,我来到圣卓国的皇宫,见到了带领众武将和隆华、尤妩语来迎接我的狄华江。众武将对我毕恭毕敬,隆华和尤妩语的笑脸已无一丝忧郁。狄华江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面对一切,我只能显得谦卑,因为这场胜利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很多人用生命换来的。我命令杰儿将借来兵马送还给祀奉琅,并让狄华江搭送一份重礼。 可到夜晚,派去归还兵马的杰儿还没有回来,不由得让我担心起来。这时,相军来到了我这里,告诉我说吴勇君想再见我一面。 漆黑的夜里,幽深的地牢显得更加幽深。透过那微弱的烛光,我发现老将军显得更加苍老,让人有些于心不忍。他也微眯着眼睛注视着我,似乎在回想那很遥远的事。我示意其他人不要在旁呆立,让我和老将军就这样单独面对。 不知过了多久,老将军的嘴里吐出了一串串让我惊讶不已的话语:“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如果当初,我能够强硬一些,你的母亲就不会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你也许就会成为我的女儿……不,是你的母亲太强硬了。她从不轻易屈服于人。” 我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关于我母亲的个性,兰姨和褚叔描述得并不很多。而有关的母亲的故事,他们也说得很少很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关于母亲的事。我喃喃道:“她的个性也倔强吗?为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那御花园。她在里面玩舞着满天飞舞的花瓣。那时,她真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仙子。她从不低头注视着我。也许是我出身不够高贵的原因,所以我努力地让她注意到我。我打听到她有未婚夫——一个小城邦的世子。于是,我便约那个小世子比武。结果可想而知,我赢了,赢了那个小世子头都抬不起来。你知道吗,当你的母亲听到这些,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吗?说来,你也不会相信我。她竟拿着鞭子来抽打我,丝毫不顾虑她会受到什么惩罚。她的惩罚就是被罚嫁到你们的弘宣国。当时,我只需要将皇上求情,便能让他们饶恕你的母亲。我便派人传话进去,说只需要她出来和我见一面,我便向皇上求情。可她——她——宁可远嫁,也不愿出来见我一面……临走时,为了不让我看到她,竟蒙着面出宫远嫁,我没有想到她是那么的恨我,那么的讨厌我……” 老将军说得泪流满面。我见惯了英雄流泪,但从没有这么老的将军流过泪,更何况是为了我的母亲。当我听到他说:“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我不够出色,难道我出身卑劣永就应该永远卑劣吗?”我觉得我应该开导他。 “老将军,”我取出洞箫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我自幼就喜欢吹箫。我的姑姑宁安公主说我不应该喜欢这样东西,因为这种东西没有霸气。可我就是喜欢,谁也不能改变。我想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她如果认定的一件东西就很难改变。她自幼没有父母,所以总认为父母为她准备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既然是父母定下的婚约,那就注定是她这一生的婚约。不要责怪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并不会在意你的出身,也许,也许是你与她相遇太晚了……” “是吗?是……相遇太晚了?”老将军突然觉得安慰许多,睁大眼睛望着我。 “是的,太晚了,”我点点头。 “太晚了,太晚了,”他爬着桌上不再说什么。 我等了良久,见他没有再开口说话,便准备转身离去。猛然,就在我跨步走出栅栏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丫头,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把我埋在你母亲冢前。” 我震了一下,猛回过头来。只见他抬起头来,眼睛朦胧,在说:“今生错过了她,我希望来世与她相遇不会太晚。” “我母亲的衣冠冢是你立的。”我要问清楚。 “不是。我只是有一年经过那里,看见了它,看见了它……”他在喃喃自语。 回到我居住的院落,尤妩语迎接出来。她告诉我说杰儿回来了。 我连忙走进去,只见杰儿哭丧着脸,跪着对我说:“公主,他们狡辩,不肯把宝剑还给我们?” “为什么?”我也惊奇不已。 “他们说要公主亲自去取?”杰儿气恼地说。 “喔?”我应了一声。要我亲自来取,莫非他们知道什么?看来,我真得亲自去一趟了。毕竟多亏他们,才有了今天的这种局面。 ------------ 16 剑乃大凶 夜的深沉不是任何一个诗人能用他那绝妙的诗词所能描绘出来的。但我喜欢夜,因为在夜里的吹洞箫最为清幽,最为无束。今夜我吹的是《高山流水》。此曲原为古琴曲,我只是稍作修饰便用洞箫吹奏。此曲我之所以喜欢,是因为此曲背后的寓意是人生遇合的美妙,及人生不遇的缺憾。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也应该用此曲抒发一下心中的情怀。 不想,我刚吹到半响,一曲悠扬的琴声在身后奏起。 我放下洞箫,转身望去。原以为是尢妩语。但看到弹奏之人时,我的笑意转而僵硬起来。在黑暗中,只见他身穿白衣,坐在带有烛光的凉亭下,透过微微的风吹,衣角飘逸,似仙非仙,似神非神,加上那随高山随流水而缠绕的琴声,让人感觉非在红尘,远离尘埃。我来到他的身边,静静听他弹奏,回思少年时曾与那人同坐一起共奏古琴的温馨。直至曲终,我也无法从记忆中挣扎出来。 “镇国,”他轻声地唤我,方才让我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嗯,”我应了一声,举目望向他。 “谢谢,你替我解了这兵变之围。”他也满含柔情地凝视于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我不由感觉脸有些发烧。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屏退了他的随从,只知他与我静静地呆在这漆黑的夜里。他没有抚琴,我也没有弄箫。两个人就是面对面地坐着,一时你望望我,一时我也望望你,再不就是都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月,谁也没有感觉和对方就这样坐着是一件无聊的事。 “镇国,”他再次呼唤我,我含笑凝望他。“你我自出生那一日起,便注定不可能自由自在。” “嗯,”我点点头。 “如果要自由自在,就得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是否想过?”他的眼神里满含忧郁。 “我知道,”我扭过头去,望向那漆黑夜的深处。 “那你是否做好准备?要知道,说出的话远比做出的事要容易得多。”他微微靠近我,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还没有,因为我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接手人,”我一怔,便再次望向他。在他关切和灼热的眼神下,我坚强的心开始退缩,头也低垂下来,终于说出了自己心灵中最幽深的秘密。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能够接手的人,可否愿意告诉我?”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话语中满含深情。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一愣。 “因为你告诉了我,我就能为你的自由自在搭建一个能够停留的驻地,无论你到了哪里我都会耐心地等你疲倦时归来。”他低吟着。 “不,那很难!”我挣脱他的环绕,站了起来。“还不如你随我一起自由自在。” “我也曾这样想过,”他站了起来,扒住我的双肩,不要让我再轻易离去。他正色地说:“如果你有一天为了自由自在而不再需要驻地的话,我也将舍弃一切随你浪迹天涯。” “不,为了我不值得,”我的心在挣扎。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他用力将我拥在怀中,“天下一统已是大势所趋。这次叛乱之事,让我知道了我国与华商国之间在兵力上的差距,我与他日后难免不会有一战。如果天下苍生能自此享受太平,我愿意那一战是我败,他胜。只求那时,你能与我相伴……” “你……”这一刻,我感觉他的胸膛是这么的温暖。 “我只是一个凡人。天下是属于霸主的,本就不该属我这样的凡人。有了你的相随,滚滚红尘我才不枉白来一趟。”他的话语是那样的悦耳,在悄悄地填满着我心中那轮半缺的圆月。 “嗯……”在寒风中,我有了一种如沐春风的甜蜜。 在前往华商国军队驻地时,尽管寒风凛冽,而我却始终认为那削面的风如狄华江的手让人感觉是那么的舒服。连杰儿都说:“公主,我怎么看你老是那么兴高采烈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我只得含笑不语。 走进主帅大帐,我方才感觉氛围有些不太对劲。原先的一种森严中更添加了一种庄重。祀奉琅亲自出来迎接我。尽管他的神态自若,但在他的谦卑中我感觉到他内心中的一丝胆怯。直到他捧出那把宝剑,我才发现大帐里添加了一些陌生人。 “唰!”我抽出了宝剑。众人均都流露出惊异的神态,这是让我不得不奇怪之处:他们怎么都好象是第一次发现我能抽出这种宝剑。“不,这剑不是我的,”我知道事情的起源了。 “公主,怎么会呢?我看还是这剑,没有什么不同啊?”这是杰儿说出的话。 “当然有所不同了,你公主的剑是凤在上,龙在下。而我的剑是龙在上,凤在下。”一个声音从帐后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来到了帐中,众人都口呼太子千岁跪拜行礼。 “公主?”杰儿看了看众人,望向我。 “他是华商国的太子,”我低声说。 杰儿一听,也忙跪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屹立着,与他平辈行礼。 他眯眼看了看我,并没有向我回礼。然后,他看着已被我拨出的剑,说:“这凌霄剑你觉得可否顺手?”说完,也不待我回答,他便叫众人平身,返身坐在大帐中的主位上。 这时,也有人给我端来一张椅子,离华宣很近。其他人都在站着,华宣也不示意他们坐下来。见我坐定,他便吩咐人将银翎剑还给我。我这才向他称谢。 他微微一笑,然后冷眼扫向众人。众人就都忙低下头。 只听他叫道:“祀奉琅!” “微臣在,”祀奉琅忙出列。 “你看她还是华越国的隆华公主吗?”他冷若冰霜地说。 “微臣,微臣……”祀奉琅抬头看了看我,有些胆寒地说不出话来。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位治军如此严谨的元帅竟会如此害怕自己的主上。 “你看仔细了,一个能把如此数万之众指挥自如的公主,会是一个深藏闺中的公主吗?就是一个多年行军打仗的士兵也都知道,没有长年的指挥作战经验,不说一个公主,就是一个太子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的话语似刀割在让祀奉琅抬不起头来。 “太子,这是我……”我认为此事因我而起,应该由我当面陈述。但是他没有让我说下去,手一挥,示意我就此打住。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他是在处理他的国事。 “身为主帅,应该知道无王命、无公函,不得随意借兵,而且你连借兵之人的真正身份也没弄清楚,就轻易借兵,你可知罪?”华宣的声音清冷而铿锵有力。我觉得他似在警告我,不要轻易再打华商国的主意。 “末将……”祀奉琅思虑了半天,跪拜在地道,“知罪,求殿下开恩!” “还好,所借之兵最终还是归还了,”华宣扫了我一眼,“死罪可免,只是活罪难饶,来人,拉下去杖打100军棍。” “是!”即刻就有军士上来将祀奉琅拉了下去,这时就有人为祀奉琅求情,华宣没有理睬。 “太了,这是本宫的不对,望太子能给本宫一个薄面,”我知道自己必须出面求情,因为事情的根由毕竟在于我。 “那好,”华宣也预料我会为他求情,也就很快顺水推舟,“孤就给公主殿下一个薄面,免去50军棍。” 华宣虽说给了我一点薄面,但50与100对我来说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但我也不好再开口了,毕竟是减了。不过,与100军棍比起来,50军棍大概不会要了祀奉琅的命吧?不过,这也得让他调养好些时日了。 此事处理完毕,华宣这才有功夫来理睬我。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他竟道:“公主,既然来了,我手下的这些谋士你也该该认识一下了。” 这话有些失礼,想来我毕竟是远客,主家再客气也不应该将自己的谋士介绍于人。但不容我说什么,华宣就示意那些谋士自己介绍自己。看着那些谋士谦卑谦恭的样子,我有些坐不住了,就想着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离开此地。 介绍完毕,宣华便让他的那些谋臣退下。直到这时,他才唤人给我捧上茶来。 我喝着茶,等待他的开口。没想到,他竟也在喝茶,似在等待我先开口。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得我先说话了。 “太子来了,也不先知会一声,这让我们也有时间好准备啊,”我只得无话找话说。 “你们?不知道,公主用的你们是指的你和谁?再说了,公主来到此地也并没有知会其他人啊,”他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说。 “我,”他这话让我噎着好半天。“因为这里毕竟是我母亲生活的地方,所以……” “所以,我没有吩咐人烧毁圣卓国的这座皇宫,”他放下玉杯,丝毫不让我半步。看来,他似乎是非常生气,但又不像,似乎在掩饰什么。 “对不起,当时事情紧急,我来不及向贵国发送书函,”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一步我必须退,因为毕竟是我占了他的便宜。 “发送书函?”他没有再喝茶,而是直接注视着我。比起狄华江,他的眼神不带有一丝温柔,更多的是玩味。“镇国公主,如果由你亲自发送书函,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与华越国订有盟约了,什么盟约?在世人的眼中,不歪乎就是婚约?” “呯!”这下我也生气了,放下茶杯。“我知道我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打破了你的计划,但是大丈夫要胜就明胜,用不着使用这种小伎俩。” “小伎俩?”他哼了一声,眼神中带有了更多的凛冽。 “其实,你早知道这里会发生一场兵变,所以你让你的士兵储备更多的粮食,做好死守的准备。同时,你也知道华越国众将中无一人是那吴勇君的对手,所以你尽量拖延来这儿的时间。如果狄华江被俘,你可以就此谈条件,进而拥有整个圣卓国,并为你进攻华越国做好准备。而最让你满意的结果就是吴勇君杀死狄华江,那样,你不仅得到了圣卓国,还有可能得到华越国。尤其是你还料到我这个镇国公主一定会来这儿,祭典我的母后。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的计划将更完美无缺,到时不只一箭双雕,而且还有可能一箭三雕。”我一口气把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满腔忧愤也该有个发泄的时候了。 半晌,他没有说话。然后,直到有人给我和他捧上新茶,他才回过神。他屏退左右侍众,并示意杰儿也退下。杰儿看了看我,我也点头,她便退了下去。大帐中剩下了我和他。 他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趟,然后直面那张圣卓国地域图,对我说:“不错,我是有这个计划。但是,你不在这计划之内。我将凌霄剑的秘密告诉隆华,是想通过她让你明白,你已成为我皇后的人选。不想,你竟拿着银翎剑假借凌霄剑之名借调兵马。不过……也好,也该让我的部将们领略一下作为我华商朝第一代开国皇后的风采了。” “你——”他的话让我半天无法吞咽下去,胸中的愤怒溢于女儿的羞涩,我“嘭”地站了起来,手指着他道。“你痴心妄想!” “我没有痴心妄想,”他抓过我的手,直视我的双眼,“你我的姻缘是天注定的,今生你只属于我所有,即使无痴、狄华江联手也不行……” “你,你竟然派人监视我,”这才是让我最为吃惊的地方。我方才明白,在我弘宣国境内为何突然之间多了那么多华商国的密探,原来其目的就在这里。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什么时候吗?”他放开我的手,径直坐了下来。“就在你十四岁那年统领大军作战时。和你一样,我也抽出了未归老人送的那把凌霄剑。那老家伙便向我父王进言说我将是统一天下的至尊。父王便将我送给他做徒弟。他带着我周游诸国,熟悉诸国风雨人情,并传我军事武功。一日,他丢下我出去数十天,回来时说帮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一切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后来,他带着我来到你弘宣国,当时你正领兵作战。看到你在万军丛中的风采,我不觉痴了。可是,你后来竟对一个和尚痴心不已……,还好,你和他之间注定有缘无份。” “哼,我说你是痴心妄想就是痴心妄想,我才不相信那老头子说的话。”我从没有见过这种过于狂妄之人,心想以后见到他得绕着道走。 “扑腾!”就在这时,一种青影飞到了帐中,打断我和他的谈话。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华宣那只玥雕。玥雕停驻在华宣的肩上。华宣抚摸了它一下,对我说:“其实,我并不知道你来圣卓国,只因李锐、江沁说在和府看到过你,我方才知道你来了这里。开始我听派往弘宣国的人回报你病了,有些不放心,为了通信快捷,便叫他们把玥雕带过去,如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及时通知我。不想……”他边说着,边从玥雕的脚上取下一个纸条。只见他打开纸条后,眼睛突然米缝起来,不再说话。 接着,他将纸条递给了我。我一看,“弘宣国如妃作乱,京城似有变”。这几个字让我心惊肉跳,但我却面不改色,将纸条递还给华宣。 “那我就告辞了,”此地我也不想久留,正好找个借口离开。 华宣点点头。然而就在我欲要离开大帐时,他又突然道:“等一下,我会即刻发放密函,允许你银翎剑可借调我华商国所有的兵马。” “不用,这点事我还是能处理的,”我头不回地离开大帐,不想回头再看他一眼。 ------------ 17 政变前奏曲 谢谢,我的小宝宝病好了,谢谢大家的关心离开华宣的大营,我还不能立即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为尤妩语来到这里的。离开之时,对于其他人告不告别倒无关紧要,但对她必须有个交待。回到圣卓皇宫,我吩咐杰儿准备收拾行李。自叛乱之事被镇压之后,尤妩语就很少呆在佛堂,经常在御花园内走动。我知道她是想能在那里碰见狄华江。 来到御花园,果不其然,她正在那弹奏古筝,只是旁边多了隆华。她弹得很尽兴,隆华听得也很尽兴。两个看似无忧的女人,在梅花的锦簇中显得那么娇艳多姿。我实在不忍心打搅,便转身退了下去。一转身,我又碰到了狄华江。他一见我很高兴,轻声吩咐吩咐身边的侍众退下。我便与他走在已是枯枝残叶的林中。 落地的枯叶,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恰似我那颗无法安宁的心。他告诉我,华宣已经到了。我点头说恭喜他可以早日回华越国了。因为心里有事,我对他说的话,我只能听进去一半,另一半则留在耳外。当他要握着我的手,要说什么的时候,隆华看见了我们,连忙高声给我们打招呼。我和他便走了过去。四个人聊的事就多了,就隆华说得最多,也数她最高兴,毕竟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告别狄华江兄妹俩,我和尤妩语回到居住的院落。直到这时,尤妩语才问我:“公主,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妩语,我要走了,”我决定还是明确地告诉她。 “为什么?你难道不跟太子他们一起走吗?”她感到惊奇。 “我得回去处理一些紧急的事,不能在这里久呆了。”我尽量说得清楚些。 尤妩语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妩语,我再问你一次,你可否愿意跟我回弘宣国。”这儿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不能让她这个弱女子独自留在这儿。 “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我……”她说得吞吞吐吐,但我明白她想说什么。 “唉,”我只得叹口气,拿出我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这是我身为镇国公主的标志,各国诸候都识得此物,你如有……只需将此示出,我想还是会有人买账的。” “公主,”她接过这把匕首,抚摸着上面刻有“镇国公主”四个字样,泪流满面地跪拜在地。 事情远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我们还没到达华越国的边境,就听到了从弘宣国传来的消息,说如妃提前生下一子,父王很高兴,宴请群臣,并大赦天下。甚至还有传闻,说父王准备立如妃为皇后,封刚生下的小皇子为太子,废除皇太女镇国公主。总之,每听到一则传闻,都会让杰儿坐立不安。 华越国绵延纵横数百万里路,我马不停蹄,赶了两个多月才走完它的疆域,来到了我国境内。在这一路上,杰儿不断地向我国驻地驿站打探,发现很大一部分的人员进行了调换,幸亏调换的人员并不熟识杰儿,所以我们的行踪也就没有被暴露出来。最令人担忧的是,褚叔在各国设置的暗探,已经陷入瘫痪的状态中。我们无法从暗探的口中获得任何有关弘宣国宫廷的消息。也正是因为没有褚叔的密函,他们不敢向我们透露一丝他们所知道的信息。杰儿既焦急又害怕,只有我平静如常。到了快要进入弘宣国的边境时,她竟劝我不要踏进,留在华越国境内,由她一人去打探消息。我不由得莞尔,弘宣国也不是一个小国,她孤身一人能打探到什么。 镇国关——是我国第一大关,之所以称之为镇国关,就是因为我曾经在此拦截华越国入侵而得名。镇守此关者为我国东南西北四大镇守主帅之一的靖翔云。同相军、祀奉琅之辈一样,他也是由平民提拨而起。所不同的是,我是直接将他从侍卫提为将军,违反了所有将校提拔的规定。当时,不知有多少人反对,只由我一人独撑。后来,自随他镇守这一方后,圣卓国少有侵犯时,反对声才越来越少。我之所以提拔他,也是因为他具有将帅独特的坚决与果断。当时,由于敌兵大举进犯,加上我年纪尚轻,很多老将领不轻易卖我的账。在决定全局至关重要的一点时,我竟无心腹之人可派。当时,身为侍卫的他竟欣然请命,镇守那一块让旁人看来似乎无关紧要,却随时有可能全军覆没的城堡。正是因为他的死守,我才有机会扭转全局,夺得最后的胜利。战役结束后,我便与他交谈,同他交谈时,才发现他对此战役的全盘策划竟与我相同,如不然他决不会死守那座看似无用的城堡。所以,我力排众议推荐他为这一方主帅。但我不敢视他为心腹之人。因为他是最坚决反对女主当权的大臣之一。曾经有人劝我应该除掉此人。而我只笑之,说每个人身边总该有些唱反调的人。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你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时刻告诉自己凶险的随时存在。但他的手上毕竟拥有我弘宣国十万精兵,又不得不让我担忧。可人才难得,我只得将他的老母和家人移住京城,让他心中有所牵挂。 我和杰儿乔装打扮进入了镇国关。我们先找到一家客栈落宿。然后,就到一家酒楼用餐。其实,名为用餐,实际上就是想打听消息。虽然酒井市楼中的传闻大都有失实之感,但决不会是空穴来风。很快,我们就听到虽然当今皇上产下麟儿,举国欢庆,但镇国关内却不允许悬挂任何以示喜庆的红色饰物。靖翔云还连同其他三位镇守边关的将帅向朝庭进奏章,说边关防务已翻然一新,诚恳镇国公主前往巡视。可连奏三次,朝庭无任何反应。上个月,朝庭派来了一位文官,说要接替靖翔云的职务。但靖翔云以圣旨无镇国公主之封印为由以拒绝。前几日,朝庭又下来了圣旨,这次圣旨上印有镇国公主的封印。靖翔云在无奈之下,只有交出兵权,这几日要被押解进京。 这个消息不能不令我大惊失色。因为我的封印一直被保存在我居住的东正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取出。他们竟将它也取了出来,可见宫中的□□已经在超乎我所有的想象之外。我的心纠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了。但我不能让杰儿发现我的失态,她已经像惊弓之鸟,如我也流露出惊恐之态,她恐怕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望着她一听到在什么响动就立身要跃起的神情,我就想笑,但却又笑不出口。 清晨,在镇国关的隘道上,许多将领来到这里,等着一个人。很快,一辆囚车从不远处徐徐驶来。几个将领拿出银子请押解囚车的人到一边坐下休息,其他将领则和囚车里的人说话。我立在远处看了看,见囚车中坐的果然是靖翔云。我悄悄靠近,想听听靖翔云和他的手下会说些什么。 “诸位,朝庭现在只是出现暂时的昏暗,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一清二白的。所以,我请诸位不要过多担心,好好安抚手下兵士。现在天下风云变化莫测,我弘宣国只要有镇国公主在,就不会有陷入其中。我望诸位不要轻易给公主添加烦忧。” 靖翔云手戴镣铐,向他的部下一一作辑道。 “靖帅,放心好了,我们会竭力做好我们的本分。只是我等不明白,前些日子是听说公主重病在床,不能过问政事。可是像你这等边疆大帅调动之事,她应该亲自出面有所表示才是,怎么我等打听到她直至现在还不曾露面。我们担心的是……” “靖帅,还不止这些,我听说连皇子满月酒时,公主也没有到场祝贺。我还听说,公主在宫中的一些亲信都被……” “住口,宫闱之事岂是你我能论之的。镇国公主心胸开阔,不拘小节。即使她有事,朝庭中自会有人通知我等。” 靖翔云嘎然阻止道。 我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便将宝剑递给杰儿,示意她先过去。 杰儿的突然出现,让那些将领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纷纷亮出刀剑,连押解的人也亮出了自己的兵器。杰儿跪倒在地,将宝剑呈上。众将领都不识得此宝剑。于是,有人提意将此剑呈给靖翔云。押解的人不同意,但不由得他们了,众将领将此剑捧到靖翔云的跟前。果然,他看到此剑大惊失色,忙问杰儿我在何处。杰儿指指不远处我坐着的地方。靖翔云忙命众将领砸开囚车,领着他们来到了我的跟前。 回到镇国关的帅府,靖翔云向我呈上了将他除职查办的那道圣旨。我一看,真的是我的封印。庆幸的是,来此传圣旨的太监并没有马上离开,一直逗留在此。靖翔云将他唤来。 他一见到我,便跪拜在地,不言一语,手举一封信函。我接过一看,原来是主管我东正宫的太监张振写给我的信函。他说自我离宫之后,如妃就寸步不离父王,接着她开始参予了朝政,父王对她也百般宠幸。随着我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如妃在宫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兰姨和褚叔曾出面阻止,反而被如妃抓住了把柄。由父王出面,将兰姨打入冷宫,将褚叔抓入天牢。镇兰公主的宫人全部被如妃折磨而死,镇兰公主承受不了一连串的打击,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东正宫大部分的人也已被如妃折磨而死,他因为是宫中老臣,行刑之人手下留情,方才留下了半条性命。送信之人乃是他在宫中收养的义子,听说他能出宫传圣旨,便叫他将此信送出,并要他在此地久留,直至见到我为止。 我看了看这位小太监,问道:“你姓甚名谁?” “回公主,小的随义父姓张,名则。”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很伶俐。 “这些赏给你,”我叫杰儿拿来银两送给他。 “不,不,公主,我是奉义父之命办事,不敢受赏!”张则连忙拒绝。 “嗯,这些钱不仅是赏你的,而且还是赏给你义父的。”我示意杰儿将钱塞给他。 “多谢公主,”张则嗑头不已。 “另外,我想让你再次回到宫中,一来看你义父伤势如何,二来告诉你义父我回来了,三来你在宫中打听一下,看还有多少人能和你父子一样忠于我。”我小心吩咐着。 “公主,宫中大部分人还是忠于你的,只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望公主能海涵,”张则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呕,这话怎么说?”我感到有些惊奇。 “我义父说了,国不可无长君,宫中的老人大都赞成此观点。”张则如实说着。 “啊,”这倒让我吃惊不小。看来褚叔把皇宫□□得超乎我想象范围之外。 送走了小太监,我便打算着如何进京城的事。不久,靖翔云便进来求见我。 待我和他分主次坐下后,他皱了一下眉头,才说:“公主,是否要带兵马进京?”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大动干戈,”我明白他的心思,带兵进京意味着逼宫。暂不说其他诸侯国会如何看待此事,史家对也会因此对我特批大批。 “那,公主可否让我陪你进京?” 靖翔云松了一口气,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我想了想,说:“也好,你也有好长时间没有看你的母亲了。” “多谢公主,”靖翔云躬身行礼。 “另外,关于我回来的事,我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知道。”我直视靖翔云。 “公主,请放心,所有闲杂人等我都已清除干净。”他的细致在众武将中属于最全位的,令我有时候不能不怀疑他到底是否真的出身于庶族。只是从他那谈吐不凡的母亲那儿,我才知道他的母亲是士族的女儿,而他则是他母亲与庶族子弟私通而生。生下后,即无父亲,是他母亲孤身一人将他养大,其中的坚辛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他对母亲极孝,可为我弘宣国之典范。所以,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至于如何进京,既然靖翔云要被押解进京,那就继续被押解进京。我和杰儿呢,假扮衙役随他一起进京,这样,一路过关进卡就无人怀疑。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来到了京城。靖翔云被押往刑部待审。我和杰儿就去打听京城的局势。正如传闻那样,我信赖的一些大臣包括宰相在内被罢免的被罢免,被当庭拿下丢掉性命的已经丢掉,还有的则和宰相一样被迫告老还乡,整个京城是风涌云起。 ------------ 18 国不可无长君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将努力填平此坑关于拥立皇子为储君之事,也已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我和杰儿就立于百姓之中,竭力打听着对自己有利的信息。终于,杰儿打听到对于立皇子为太子之事宗人府一直没有表态,并传出宗正似还有反对之意。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宗正——我父王同母异父的兄长,只因不是嫡子被剥夺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姑母掌权时也备受欺凌。我与他见过几次面,感觉他比父王更适合继承皇位。他的见识和才能让我也不得不像姑母一样限制他掌握更多的权利。尤其是他每年都要呈上反对立我为皇太女的奏章,要不是父王强力制止,我早就废除了他宗正的名位。 现在,我不敢轻易接近朝中的大臣,因为这个世上人心是最难预测的,尤其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之人可谓皆有之。但对于这位宗正大人,我还是想接触一下,不管什么说,我与他之间毕竟还有割舍不断的亲缘。 在去见宗正之前,有一个人我得去看一看。他就是靖翔云。走进囚禁于他的天牢,我发现他竟过得非常舒适。不仅独占一室,而且还能读书下棋。牢役们也对他非常恭敬。整体感觉他好像不是来坐牢的,而是来管理天牢的。对于我的惊异,他流露出难得的笑容,告诉我他的舅父现已是九门提督,这几天经常来探望他。其他一些与他相识的大臣也时常有空过来探望,加上掌管天牢的刑部待郎与他曾是旧识,所以天牢中的人不敢怠慢于他。那些人都知他是蒙冤入狱,除了过来安慰他外,还打算四处奔走,好让他早日逃脱牢狱之灾。听了这些,既让我惊喜,也让我担忧。想想靖翔云身为镇守边关一大帅,在京城中竟还存有如此一股势力,如果一天他若有反叛之心,我很有可能措手不及。但我又转过一想,正是京城的这一股势力的存在,才好牵制于他,只要自己擅加利用,就不会出现最糟糕的局面。 我静静地听他述说这些人的关系网,以及各自不同的性格特点。从他那神采奕奕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沉稳个性中那爽朗的一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每到自己欲要讲得更详细些时,他的眼神就会滑向我,见我面含微笑时,他就会讲得更有声有色。这一刻,我与他之间是平等的,谁也不会责怪谁的话有些失礼。直到发现他痴望我的眼神,我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但我不忍心他如此难堪,只得转移话题。 “你的舅父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这是我一直想问的。他舅父是世家子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舅父的意见往往有可能代表着世家对此次废立储之事的看法。 他注视了我半天,才道:“我对舅父说过国不可无长君。舅父想了好些时日,才不得不同意我所言乃是当前最无可选择之事。” 我点点头,说:“如果顺利的话,我可能就要在近几日了结此事,不知道你舅父可否愿意相助,事成之后我必重赏。” 靖翔云跪拜在地,道:“公主,此事我已与舅父谈妥。舅父愿听从公主调令。只是,有一事求于公主……” 我伸手挽他起来,道:“何事?放心好了,只要不让我到天上去摘取星月,什么事我都将尽力而为之。” 他犹豫了半天,才说了出来:“求公主不要再压抑世家。” 这话对我来说同如晴天霹雳,令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自从进入弘宣国后,我就一直在探究柔弱的父王怎么会在突然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铲除我在朝中的势力时显现出了一个帝王应有的有条不紊,如不是我手上还握有兵权,我极有可能无力回天。但是,单靠如妃那种薄弱的势力,是决不可能做到这一步。这后面必须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支持,而且这种势力极有可能一直被我所忽视。经靖翔云一说,我方才明白,正是那些不甘于没落的世家在兴风作浪。不错,自我能参问政事以来,我就在致力于遏制世家的权势,竭力不将世家子弟列入谋臣将相的后备人才之列,并且世家子弟一旦犯法,不仅严正处之,而且还往往加重处之。曾有大臣劝我不要如此,但我却置若罔闻。因为世家的权势如果过大,它就有可能主导整个王国的舆论体系,进而侵入王国的方方面面。历代帝王都以遏制世家权势为已任,我的姑母——宁安公主也很少起用世家子弟,但不像我这样完全弃用之。 “公主,世家权势历经百年才形成,不是一朝就能除之的,只能慢慢引导之,” 靖翔云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注视着靖翔云。看来,世家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清高傲慢了。像靖翔云这样被他们视为耻辱的庶族子弟,他们都能低首俯求,足已说明他们已不复往昔。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我对他们的压抑已让他们忍无可忍了但又毫无办法,想推翻我又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只能出此下策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师——宰相大人曾经警告过,身为君王做什么事情都得松弛有度,否则后果将不可设想。眼下局面的形成就应该源于此。于是,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尽量宽待世族。” “多谢公主,”靖翔云跪叩在地。 这一天,我和杰儿来到了宗正府的大门。不想,门口站满了人。其中,不少的竟是宗人府里的各级职官。什么回事?我示意杰儿过去打听一下。一会儿,杰儿过来告诉我,说宗正近来进宫与皇上争吵起来,最后宗正就称抱恙不再过问宗人府的事。皇上看不过眼,就叫宗人府的官员过来探望。不想,宗正不见任何人。我望着那关闭不开的大门,心想从正门进去是不可能的,便和杰儿来到了宗正府的后门。后门也有门卫把守,我叫杰儿拿来一个托盘,将标有我身份标志的玉碟放在上面,然后蒙上一层红布,示意杰儿让他们带进去给宗正查看。那门卫瞄了我一眼,竟哆嗦了一下,赶忙将托盘拿了进去。 很快,后门大开,宗正——我的皇叔亲自出来迎接我。在外人面前,皇叔不敢暴露我的身份。直到进了后堂,他才和我行君臣之礼。我亦连忙还礼。自我被立为皇太女后,皇叔就很少参加宗室活动,尽量避免与我接触。换句话说,自我被立为皇太女以来,他从没有向我行君臣之礼。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向我行君臣之礼。 “皇叔,你这病养得好巧啊!”我笑着说道。 “我的病再巧,也没有公主的病巧,巧得差点就要把皇位丢掉了。”皇叔亦笑语。 “皇叔,这确实是本宫的错。皇叔说得对,这么多年来,我身上的女儿习性始终没有除之,实在有愧皇太女之封号。”我说出了此来的目的。 “公主此言差矣,想我弘宣国近十年来能如此安定祥和,公主功不可没。我想日后,公主一定能竭尽全力使弘宣国更加繁荣昌盛。”皇叔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但让我还是无法想明白的是,一向不轻易改变观点的皇叔,怎么突然之间由反对女主继位变得如此坚决拥立我这个皇太女?这个我必须弄清楚,于是我说:“皇叔,如今父王好不容易有一个皇子了,皇子继位天经地义。” 皇叔只微微一笑,然后坐立于案几间,挥笔写下了这几个字:“国不可无长君!” 我微微鞠躬,道:“多谢皇叔!” 皇叔站了起来,注视我良久,说:“公主,老臣还有事相求!” 我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长叹一声道:“皇叔,请说吧!” “扑通,”皇叔跪了下来,“求公主日后不要将皇位传于异姓之人,永保我皇族正统!” “皇叔,请起!”我慌忙要扶起他,可他却不肯起来。我知道他这么做,是要我给他许下一个永不更改的誓言。于是,我只得对天盟誓:“苍天在上,我虞镇国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不传位于外姓人,保我皇族正统。” “多谢公主!”皇叔这才站了起来。 由于有了皇叔拥护,再加上世族的支持,对于如何重回皇宫我有了十足的把握。但我还是需要一个事端,一个能让父王看见我不会生厌的事端。很快,这个事端就来了。这一日,皇叔告诉我,华越国的太子率领十万精兵集结于镇国关外。 在进大殿前,已有人告诉我,此时如妃没有陪伴父王,她正在处理后宫的事。父王也尽量少回后宫安息,因为后宫的血腥让他夜不能寐。如往常一样,众大臣在为派何人应战而争论不休。父王也依然是焦头烂额。我还静静地出现在父王的眼帘中。 “镇国,你终于回来了,”父王表现得又惊又喜,但我还是捕捉住了他那一闪而过的胆怯。而众大臣看见我后,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流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我只眼一瞟,执事的太监立刻把那张曾归我使用的坐椅放在了父王的宝座旁。我轻松坐了下来。皇叔此刻也正在众大之中,见我坐好,他便带领众大臣向我行叩拜大礼。其中,有些大臣在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跟着其他人跪倒在地。 “镇国,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父王一声,”父王说话时声音很小,但还是能让下面的大臣听见。 “早就回来了,”我注视着父王,发现父王脸上的神采比往日要好得多,炯炯有神的目光告诉我他今日没有喝酒。看来,那如妃把父王侍候得还不错。 “啊,镇国,那华越国入侵之事,你有何看法?”父王尽量在寻找着话题。 “父王,儿臣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待这些事处理完毕后,我们再商讨边关之事,如何?”我不想再拖延时间,有些事我必须处理掉,不能让后患再无穷地继续存在下去。 “这……皇儿,恐怕不妥吧?”父王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说出了这些话。 这倒让我吃了一惊,再次望向父王。他也正在看着我。为了争夺皇权,我父王曾经沧海,伤痕累累,但最终总是以他的无力左右全局而告终。所以,父王很少坚持已见,如果他早些年能像此刻这样,那么我这个镇国公主就用不着临朝坐镇了。今日,我将竭力阻止他如此的坚决,因为他所选择的人不足以令我放心,足以让我放手。 “是吗,”我变得冷酷起来,然后望向君臣,“众大臣,本宫能否在朝堂之上处理政务?” “公主,”皇叔即刻出班列奏,“你乃是我国之皇太女,早晚要继承我朝之大统,慢说是政务,你就是要我等性命,我等也得立即奉上。” 皇叔的话才刚说完,一个人也列出臣班,道:“公主虽是储君,但在皇上面前仍是臣,公主应以皇上旨意为上。” 我定睛一看,觉得有些眼熟,便再看一眼。这一下,我不能不大发雷霆,道:“你不是张知觉吗?怎么——你怎么还能活着来到这朝堂?刑部尚书,这是什么一回事?” 一个长相龌龊的人列了出来,想来他就是我父王才提拔起来的刑部尚书。你听他怎么说的,“公主,皇子降生,普天同庆,皇上下旨大赦天下。” “呕,”这话倒真冠冕堂皇,可我不能将矛头指向我的父王,只能由他当我的炮灰,“是吗?大赦天下,最多也只能将死刑改为流放,可没说能让人官复原职啊!” “这……”这人倒还机灵,就是被封得无话可说,也没有吐出是我父王下的旨意。 “来人,给我拿下张知觉,”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做比说要来得爽快。 “公主,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不能在朝堂上随便拿人,”张知觉还在死鸭子嘴硬。他在说着这话时,几名侍卫已经走上堂来,要将他押了下去。他这才大惊失色,不停地喊道:“皇上,皇上,救命啊!” 这一下,大殿被震得无人敢偶偶私语,就连父王也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但眼下,我有件事必须要办,那就是释放靖翔云。我看着那还没有回归班位的刑部尚书,道:“镇国关统帅靖翔云所犯何事,竟将他押解进京?” “他违抗圣旨,”刑部尚书说话时低气有些不足了。 “为何违抗圣旨?”我紧抓不放。 “这,这——”这个刑部尚书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人,传我懿旨,释放镇国关统帅靖翔云,”我不想再多费口舌,径直传下旨意。 “公主圣明,”紧接着,皇叔带领众大臣跪拜在地,整个大殿之上响声彻耳。 “平身,”我站了起来,示意众大臣起来,然后望向父王。 “镇国,那华越入侵之事?”父王只得找这个话题。 “父王,我才刚回来,有些累了,这些事你先和众大臣议吧,”我还有许多棘手的事要处理,不想在这朝堂再浪费时间。 在众大臣的恭送中,我快步向后宫走去。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兰妹的身体状况,还有兰姨与褚叔,但愿他们能支撑到我回来。望着那高高围墙里的后宫,我的心在撕拆着。 ------------ 19 孰能无情 在深宫后院中,有什么比风传播更快的吗?有,那就是在大殿中发生的悠关后宫的事事。所以,当我前脚跨进宫门时,张振父子已率领众人在不远处迎接我。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响彻云霄。 望着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我的心变得稍微有些宁静。而就在这时,如妃也出现在我的眼帘前。她的凤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刺眼,那么夺目,连我也不觉伸手想挡住从她那凤钗上的宝石反射过来的光。但我的侍者显然把这当作我的命令,他们纷纷围住如妃。而如妃显得有些惊愕,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注视着围上来的人,道:“大胆,现在再也不是由她镇国公主说得算的时候,你们竟敢如此大胆,来人……”可惜,她的喊叫并没有人答理。“臣等叩见公主,” 反倒是侍候她左右的人跪倒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一切,让如妃惊呆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而我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但她仍要做最后的挣扎,在叫喊着:“你们好大胆,竟然这样恩怨不分,我一定要禀报皇上……”我的侍者已经再也忍受不了了,走上前去就哐了她一耳光。这一耳光好厉害,竟让她倒退好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鲜血从嘴中流了出来。 我转身欲离开,猛然间,她又大喊大叫起来:“虞镇国,你别太得意。你终久是女儿之身,你最终也只会像宁安公主一样,落了个只有封号的皇帝而已。” 她的这句话令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我转身来到她面前,俯下身来望着她,良久,直到她向后退了几步,我才冷冷道:“是吗?就算我有一天落到了那种结局,也强过你啊!”话完,我就转身离开,朝兰妹居住的宫中奔去。我边走边吩咐:“将如妃囚禁起来。”“是!”很快地有人答应下去了。 “兰儿啊,”刚到宫门口,我就听到了兰姨那撕心裂肺地呼喊。我心一慌,加快了步伐。走进兰儿的寝宫,我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禇叔。他忙向我俯身跪拜,我忙扶他起来。他那苍白的脸和蓬乱的头发,在告诉我他才刚从牢里释放出来。望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我的自责不由得加重了。再看兰姨,身为贵妃的她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根根白发再也不无法隐匿于头饰之中。 “镇国啊,”兰姨看见了我,泪痕满面。起初,她不也确信是我,直到把我全身摸了一遍,才也确信我活着回来了。她叫了我一声后,就昏倒在我的怀中。我忙嘱咐人将兰姨安排在旁边的宫殿里休息。 “兰妹!”透过绣帐,我看到兰妹静静地躺在床上,旁边有几个御医在问脉。太医院的大师傅也来了。他们向我行礼,我无视于他们,俯身看着兰妹。我这才发现她的被面已布满灰尘,脸似才刚洗过,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得似好几日不曾喝过水,满屋的霉变味令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想捂住自己的鼻子。 我坐在床边,拍去她被面的灰尘,示意侍女拿来湿巾,沾沾她的嘴唇,然而清洗着她脸上的脏迹,看来有好多天没有人来侍候她了。我边做着,边听大师傅说:“公主,镇兰公主昏迷不醒,乃是由于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而引起的,只要善加引导,镇兰公主仍有希望苏醒过来。” “那就好,开药吧,”我点点头。也就在这时,已有宫女端来崭新的被面,以及换洗的衣物。看来,她们是要给兰妹淋浴更衣了。我便率众人出去。在门外,我问张振:“侍候镇兰公主的宫女和侍众难道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吗?”张振躬身告道:“启奏公主,如妃因恼恨公主,所以镇兰公主宫中所有侍婢都被她下令杖毙,无有活口。镇兰公主昏迷后,因无人料理,日渐削瘦,老奴等无法只能偷偷地给她进些流食,但无人医治,终非长久之事。还好,公主今日全身归来,如不然镇兰公主性命难保啊。”他说得有些哽咽,叫人听得心酸。 “是吗?那得多谢你们了。对了,传本公主的懿旨,今日宫中所有有功之人全部重赏,尤其这段日子偷偷来照顾镇兰公主的赏双份。” “老奴遵命,”张振领旨下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还少了一个人,便问:“褚侍卫呢?” 旁边有人告道:“褚侍卫属于宫外人,没有被囚于宫内,现正被扣押在天牢。” 我示意张则过来,说:“你领我的旨出去,叫他们释放褚侍卫。” “是,”张则这就领命下去了。 很快,乱烘烘的皇宫安静下来了。每个人就开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而我就静静地坐在兰妹的床边,握着兰妹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希望能借此让她的意识能够恢复过来,以帮助她尽快地苏醒。可是,说了半天,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在这时,宫女端上药来,我小心翼翼地喂她服药,尽量不让她把药吐出来。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我心中的自责便不断地加剧。 刚喂兰妹服完药,有人上来禀报说宗正及几位大臣要求见我。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在前殿等候。我则站起来,又有人上来道褚天过已被抬进宫来。“抬进宫来!”这句话实在蹊跷。我便命他们抬到这儿来。果不其然,几个侍卫抬着昏迷不醒的褚天过进来。只见他身上的血迹已经与衣服连结在一起,脸上也留有鲜明的鞭痕,更不说身上那处处显现的触目惊心的伤疤。令我不由地伸手抚摸着他身上的伤口,旁边的人告诉我,自宫廷出事后,褚天过就被囚入天牢,不知道是谁下的令,要卒吏们每天都要抽打他一百鞭,然后用盐水拨洗。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所幸的是当他们去解救时,他还尚有一口气。我忙命令御医前来诊治。直到御医说他并无性命大碍时,我才放心来到前殿。 在前殿,我不仅见到了宗正,还见到了我的老师——宰相大人。他们向我施礼后,分别站在我两侧。我就命人端来几把椅子,请他们坐下来议事。他们谦让几番后,就都坐了下来。我知道他们是来探寻我怎样处理善好的事宜。 “公主,小皇子的满月之事?”这话是由宰相先开口。 “继续按父王的旨意办,”我微笑着。 “公主圣明,”宗正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另外,向镇守边关的各将帅下旨,说本公主将择日前往边关巡视防务。”我又笑着对宰相道。 “是,”宰相站起躬身答道。 “公主,那华越国侵犯之事,”宗正忍不住要问。 “交给靖翔云处理。这本就是该他处理的事。他没有叫急,我们凭什么叫急?”提起这事,我就有些恼火。 “那请公主即刻下令让他回边关戍守。”宰相立刻接着奏道。 “怎么,他还没有离京?”这不得不令我有些奇怪。 “他说无有公主旨意,不敢轻易离京,”宰相正色看着我。 “喔,”我这才想起来,便感觉有些好笑,“是我让他回来看看他的老母,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何况他还是个孝子。” “公主,边关紧急啊,”宗正也不再打哈哈了。 “呕,是紧急。”我想了想,便拿出怀中的红萧,递给宰相,“你速将此萧送往华越国太子狄华江手中,告诉他我一切安好。” “这……”宰相有些犹豫,但他转而一想,便明白了,“是,公主,我这就去办!”话完,他就要下去了。临出门时,他又缩了回来,回头怜爱地望了我一眼,说:“公主,以后不要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知道,老师,”我向他深施了一礼。 注视着宰相离去,宗正有些不放心,道:“公主,这样行吗?” “放心好了,皇叔,”我回到原位坐好,“如果半个月内,华越国还不退兵,我将亲率大军前去了结。” “那就好,”宗正像是放松了下来。可接着,他又变得小心翼翼,轻声问:“公主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我脑袋瓜子一闪,明白宗正说此话的意思,便道:“我想封镇兰公主为监国公主,如我无子息或早逝,便由她继位。” “公主圣明,”宗正倾身跪拜。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镇兰公主身体一向不大好,如果万一……” “大胆,”这话让我很生气,不由大怒道。 “请公主见谅,请公主见谅,”宗正显得有些恐慌。 “皇叔,请莫见怪,”我渐渐地平复下来,伸手扶起宗正,道。“我知道你的担心。你看这样好吗,我赐名皇子为镇城,如我和镇兰公主都无有子息或早逝,将由他继位,如何?” “公主,圣明,”听了我这番话,宗正立即又跪拜在地。只见他渐渐地泪流满面,话也越说越多了:“公主,你的心胸开阔无人可比,我等实感有愧。感谢上苍,能让你生于我虞氏皇族。今生能遇有你这样的开明之主,也实乃我之幸,弘宣国臣民之幸啊!老臣无以为报,只能在此祝你长命百岁,保我弘宣国千秋万代。” 皇子的满月,我没有出席,但依然还是很热闹。所不同的是,主持满月事宜的是兰姨,因为我已将皇子划归为兰姨名下,并开始着手立兰姨为皇后的事。但这些我并没有告诉兰姨,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些惊喜,因为过些日子就是她的生日了。自母亲出世后,父王一直没有立皇后。中宫空虚,才让如妃这样的人有机可趁。我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至于如何处理如妃,我却没有想好。因为父王整日不离她左右,让我无从下手。唯一让我安心的是,她的家族及附庸终算没有剩下一个活口。有一些曾逃往国外,而华宣和狄华江都把他们给我押送了回来。这是一次血腥的屠杀,不知道有多少人牵连其中。没有人敢出面求情,我只能竭力地不冤杀一个人。因为皇权的争夺,本身就是用沿着淌满鲜血台阶而上的。对宫内,我没有进行多大的处理。因为我相信张振等人会为我办好此事。 至于边关之事,自我的红萧被传送给狄华江后,华越国便立即退兵。朝中的大臣难免不大惊小怪,但宰相很快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处理着朝政。令我吃惊的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宰相被囚在家,朝庭政务依然井然有序。我看了看父王独自提拨的几位世家子弟,显然这些政务都由他们处理的。看来,压抑世家也是有些过火。所以,我依旧保有他们的官位,并重用他们,这也算是对靖翔云的一个交待了。 宗正也不在深居简出了。他在我和父王之间斡旋,希望我们父女能在国人面前树立良好的皇帝与皇太女的形象,以免给他国以可趁之机。对此,我深表感激。因为不孝的罪名不是任何一个人能背负得起呢?同时,他也开始处心积虑为我考虑一些政事了。最令我感动的是,他将自己的独生女儿镇懿郡主许配给靖翔云。当他对我说出他的这个恳求时,我着实吃惊不小。他告诉我,从此次事件中他发现靖翔云在京城中拥有的人脉远远超乎一个边关之将的界限内。这种人不能不防,但又不能防得过分,毕竟是人才难得。思来想去,只有在皇族中找个与他能匹配的姑娘,方可安心。可父王只有我与镇兰、镇媛三位公主,镇媛早已出嫁,镇兰身体不好,不可能远赴边关,而我,招他为附马,后患无穷。剩下最尊贵的女子就是他的独生女儿——镇懿郡主。尽管他就此一女,但为了国家社稷,不能不做出牺牲。况且将女儿嫁给他,也不一定就是不幸的事。如果靖翔云能一生安心镇守边关,那女儿一生也就平安无事。这是我第一次享受到一个长辈为你出谋划策的温馨。这些埋在心里深处的忧虑,常常只能一个人独自去焦头烂额,而且还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的孤独吧。突然间,有人不仅替你了解到这些,而且还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些,这种感激之情实在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 皇叔的决定果然在朝庭上引起的轩然大波。上次,镇媛公主毅然决然要嫁给镇西将军李凌云,就已经让众人众说纷纭。因为我朝前几代公主要么嫁与世勋之家,要么就嫁于世家子弟,没有下嫁庶民之人。我的妹妹——镇媛公主就开此先列。这个旨是父王下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时间长了,人们也就对此事模糊不记了。如今,皇叔将自己的独生女儿下嫁镇东将军靖翔云,怎能不让人旧事重提。最后,还是父王的一句话抚平内外的争执:“这是皇族的事,干外人何事?”皇族内,除父王和皇叔外还有谁敢随便开口说不。于是,此事就定了下来。 但靖翔云并不乐意这门婚事。他本想找借口推辞这门婚事。没想到,我那位堂妹自那日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竟满心盼望这门亲事。一听到他有辞婚的风声,便心急火燎地找到我,求我帮忙。望着她那女儿含羞的样子,我不仅想起当初镇西将军以家中已订有婚配的原由拒绝娶妹妹镇媛公主时,妹妹深更半夜地敲响我房门的那情景,不觉莞尔。 于是,我找来了靖翔云。开始,我和他谈了些军务,以及眼前各国的形势。如我所料,他对天下的担心已超乎对国内的担心。在不经意中,我随便地说道:“知道吗,在皇族中,只有镇懿郡主与我最像,跟男孩子一样对这些所谓的天下事感兴趣。” 也许就是这一句不经意的话,让靖翔云坦然接受了这门婚事。他们的那场婚事办得很隆重和热闹,父王和我都亲临参加了。京城中的所有官员都参加了,可以这么说嫁公主也没有这么热闹。也是,自先皇去逝后,我朝已有多年没有出嫁女儿了。镇媛妹妹的那场婚事,是李凌云偷偷跑离京城后,镇媛妹妹一个人跑到边关强迫他与自己结的婚。等我们想办法弥补她的婚礼时,她却呆在边关不愿回来了。曾经因为此事,我们成为周边各国的笑话。不过想来,也的确好笑。所以几十年后,镇懿郡主为靖翔云生的儿子靖翎镇前来晋见我时,我想着那些有关的事便忍不住想笑。 ------------ 20 宫廷密事 这一日,父王派人来请我过去。自我回来之后,父王竭力避免与我碰面。他也不再轻易打理朝政。前些日子,我找人向他透露想册封兰妃为皇后的信息,他没有表示反对。这样,我和他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走进父王的宫中,我发现人很少,整个都显现得静悄悄。当看见父王时,他正坐在案边看着一幅地图。当我向他参拜大礼后,他才长叹一声,唤我起来,示意我走上前来。他把那幅地图递给了我。一看,原来是父王的陵寝。这让我有些担忧,父王春秋正盛,怎么突然之间向我提起陵寝之事。 “构筑陵寝的进展如何?”这是父王开口的第一句话。 “正在有条不紊地构筑之中,”我小心回答着。 “镇国啊,父王这次是有些做得过火了,”父王注视了我良久,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父王,这话孩儿承受不起,”我慌忙跪下。 “镇国,你没有什么承受不起的。皇兄说了,你将会成为我弘宣国最为开明的君主,要我以你为荣。其实,他不知道,你一直是我最为骄傲的公主。纵观各诸侯国,从古至今,有哪位公主能像你这样纵横天下,无人能敌。就是皇子,也很难到这般修为啊,”父王边说着,边扶起我。 “现在,我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接着,他领着我走进了他的密室。 自我被封为皇太女以来,我就知道父王有一间密室。除了父王,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至于密室里藏有什么,宫中无人知道。我亦不知道,当然也不想知道。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秘密。 父王的这间密室不小,只是到处摆放着各诸侯国相送的盛酒、喝酒、饮酒的器皿,让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不堪。而最吸引我的,是挂在墙上正中的那幅仕女图。我走近仔细观看。只见她长得并不出众,眉宇间透露着纯朴、轻佻。初看,长得有些像如妃,但细细欣赏,她的那种纯朴是如妃难以拥有的。 “镇国,你看她像谁?”我耳边响起父王的问话。 “像如妃,”我坦然地答道。 “那你可曾知道,她到底是谁?”父王站在我旁边,良久地注视着画图,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扭头注视着父王,如实地回答。 “她——是我最心爱的女人,”父王伸手抚摸着图画中仕女的脸庞,喃喃地告诉我。“也是你妹妹镇媛的亲生母亲——良儿。” “是吗?”我再一次看向那幅仕女图。可怎么感觉都无法感觉到她像妹妹镇媛,尤其是那五官,还有那气质。镇媛的英武之气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拥有的。 “镇媛长得不像她的母亲,反而像你的姑母——宁安公主。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我一定会让镇媛继承皇位,恢复她母亲应有的尊贵。可惜,你实在太出色,太优秀了,连你那位高傲的姑母都不得不倾尽全力培养你。对于镇媛,我只能竭尽全力地满足于她。她想嫁给庶民,我就让她嫁给庶民,只要她觉得快乐、幸福就行了。只可惜,你的姑母却不喜欢她,总是说她无心机,少有身为公主的高贵。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是我的,我和良儿的女儿就行了。” “姑母?”我不由得再次望父王。 “你以为我立你为皇太女是一意孤行吗?如果没有你姑母的长期说教,没有她的丰功伟绩,没有她的运筹帷幄,没有她为你广集的人脉,你能战胜这个王朝百年男子继承的旧习吗?皇太女之位,你能这么长久居之吗?”这些天来,父王第一次敢直视我的双眼。 “是,”他的直视倒让我有些萎缩,只得低下头道。 “而镇媛,只因母亲卑微,处处不得不低你一等。而你只知宠爱镇兰,哪里还顾及另外一个妹妹。良儿——,我的良儿,”父王说着,转身又看向那副仕女图。“我对不起你,你生前我无法让你幸福快乐,死后也要让你为你的女儿牵肠挂肚。”说着,父王流出了眼泪。 “父王,孩儿有罪,”父王的眼泪不得不令我跪到在地。 “罢了,”父王挥挥手,找了个地方坐下。 “是,”我站起,立在父王的旁边。 “这是良儿的墓地,”父王指着那幅地图上的一个点道。“我希望我死后,你能将她迁来葬于我陵中。” “可是,她连妃嫔的名位都没有,如何迁而葬之。”这个问题我必须提出来。 “既然你能提兰妃为皇后,给一个死去的人以贵妃的名位,也应该可以的吧?”父王这次是寸步不让了。 “是!”我不得不妥协。 “唉,镇国,你也应该知道皇宫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和你不一样,我本不该属于这皇宫,只是生到了帝王家,才不得已过上了这样孤独的生活。”父王见我答应下来,语气才变得缓和下来。“你的姑母对我很好,可我却总不能令她满意。与你母亲成婚,也是迫于形势。说句让你不高兴的话,我从没有喜欢过你的母亲。因为她毕竟是异邦之人。良儿——只是我宫中的一个小宫女,从小就和我在一起。宫中尔虞我诈的生活,让我无处躲避。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感觉这个世上还有一点温馨,还是人过得的日子。只可惜,她是贱民之女,你姑母始终不愿给她名份。就是她生了镇媛,依然是个宫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酒吗?是因为她去世后,再没有人可以那样安慰我,那样无拘无束地和我说话,那样真正地关心我。我只有在酒醉时,才能依稀看到她的影子,看到她如当年那样侍候在我身边。” 父王说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幅仕女图。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安宁,又是那么的神往。我不忍心打扰他,只得静静地听他述说下去。“后来,在一群小宫女中,我找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儿。还好,宫中不再由你姑母说了算。我可以任命她为如贵人,接着再就是如妃。我本想封她为皇贵妃,可她的狂妄让我的女儿无法容忍。结果,只能封为二品妃。可我还是从她身上看到良儿当年的影子。望着她挺着大肚子,悄悄地哭泣,我就想起了当年,良儿受苦的情景。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让她像良儿一样受苦。她要什么,我都要想尽办法去满足。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儿子,这个皇朝的延续有希望了。可惜,她的野心也越来越大。而我年老的身躯也越来越需要她,离不开她。为了她,我戒掉了酒瘾,我开始变得像个男人,像个父亲了。但我忘了,……”父王说着,眼睛望向了我。 “我的女儿早已收服了我的臣民,她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父王说着,无力地瘫坐在椅上。“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她还有一颗宽广的心,能够容人的心。帝王之道,她远比我领悟得要多得多,深刻得多。” “父王,”我被感动地跪在地上,第一次像一个女儿一样把头枕在父王的腿上。 “孩子啊,”父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我不企望你能饶恕如妃。我只希望你能在我死时,让她为我殉葬。” 半响,我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眼中的泪水干了,我才抬起头,站起身来,对父王说:“好,父王,我饶如妃不死。不过,我得有个条件。” “说吧,”父王的脸色不再僵硬,恢复了以往那种安逸。 “如妃不能再过问朝政,而且她终身不能与小皇子见面。”我盯着父王说。 父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行,就这样。” “另外,”这些话我不得不说。“我将限制父王的一些权限。” “这没有什么。你现在就是要我禅位都行,”父王很满意我赦免了如妃,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父王,如妃在你的心目中如此重要吗?”我忍不住地问。 “镇国啊,”父王站了起来,拍拍我肩道。“我也一时说不清楚,只觉得和她一起感到很快乐,很幸福,感觉人活在世上还是挺不错的。你没发现你父王变得年轻了许多吗?” “那也是,”我也含笑地说。 在宫人惊奇的目光中,我与父王达成和解。虽然在后来的日子,这个和解将会为我这个皇族带来灭顶之灾,但只要想起父王那张充满年轻,充满幸福的脸,我就感觉是值得的。因为那是我和父王共同的选择,足以令我回味一生。 我与父王关系的缓和,驱开了皇宫上空中的阴霾。明媚的阳光也终于照射了进来。褚叔和兰姨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褚天过也在恢复过程中。一有空,他就到兰妹的宫中跟兰妹说着话儿。兰妹也终于在他的招唤下苏醒了过来。为此,我还大赏兰妹宫中的所有人。也许是太高兴了,在不经意中,我透露出要封兰姨为皇后的事。兰妹吓了一大跳,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心想不管什么样,这也是一件好事,我兰姨也总算熬出了头。 直到那日黄昏,我才刚从议政殿出来,侍候兰姨的贴身太监正站在那儿等我。他躬身告诉我,兰姨叫我到她宫中去。我跟着太监来到了兰姨居住的储仁宫。到了宫门口,太监示意我一个人进去,他在宫门外守候。我望了他一眼,便抬步朝里面走去。走了半天,我这才发现兰姨的宫中没有一个人。一直去到兰姨经常礼佛的后殿,我才听到那熟悉的木鱼声。顺声走去,我看到兰姨跪在佛像前,正顶礼膜拜。 “兰姨,”我是待她起身站好,才来到她的身边。 “公主,”兰姨忙向我行礼。 “不要,”我向来受不起她的这种礼,连忙趁她要行礼的时候扶住她。 但这次,兰姨不管我怎么阻止,执意要跪下去。弄得我最后只能和她一起跪下来,她也依然不愿站起来。这下我可慌了,忙问:“兰姨,您这是怎么了?” “听说,公主要封我为皇后,可有否这事?”兰姨很安静地问。 “是啊,不管什么说,兰姨,你侍候我父王这么多年,应该入主中宫了,”我手足无措地说。 “可是,公主,我出身并不高贵啊,”兰姨低头说。 “我身为女儿身都能做皇帝,难道不高贵之人就不能做皇后吗?”我笑着要搀扶她起来。 可她仍不起来,死死地盯着我,问:“公主,兰姨在你的心目中何种形象?” “我生来就没有母亲,全靠兰姨照顾,我才得以长大成人。在我的心目中,兰姨就是实际上的母亲。”我很奇怪兰姨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地回答着。 “如果兰姨做了有违皇族的事,你会怎样?”兰姨似下了很大决心在说着。 “我能怎样?我父王做了那样的事,我都不能怎样,何况你还是我的兰姨。”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头了,但还是耐心地说下去。 “孩子,我是带着不洁的身子进的这座皇宫啊!”兰姨说着,闭上了眼睛。 这话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弄得我半响说不出话来。直到兰姨的哭声才让我回过味来。我还是要伸手去扶兰姨,道:“兰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进这宫闱的。不洁就不洁,十几年过去了,没有人再会在意你这样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不,孩子,还有……”兰姨照四周看一眼,低声告诉我。“兰儿不是你的妹妹,她身上没有一滴皇室的血脉。孩子,兰姨对不起你啊!” 这句话似“哄”地一声,震得我无法说出话来。 “我实在不甘心将自己洁白的身子献给你的父王。那一日,我再次偷偷出宫,实指望与他再见最后一面,但我和他实在不忍心就此了断,”兰姨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只听见最后一句:“孩子,兰姨对不起你啊!”说完,她就向雪白的墙上撞去。 “不,兰姨”我只得用身子拦住。兰姨用力也太过猛,撞得我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上,“呕,”一口鲜血从我的嘴中吐了出来。 “公主,镇国啊,怎么了?都是兰姨不好,”兰姨也慌乱起来,手手足无措地扶着我,开始语无论次。 “没事,兰姨,”我待胸口平复下来,擦去嘴边的血迹说。我思索了一下,说:“兰姨,这件事,除了你和我,没有人知道吧?特别是兰儿。” 兰姨见我还能说话,便放下心来。她给我倒来水,告诉我:“没有,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不是你想封我为后,我也决不会向你提及此事。” “那就好,”我接过兰姨递来的水,喝下了一口,脑子也清静了许多。“对了,那你那个人还在人世吗?” “早就过世了。都是我,害得他孤苦一生,死的时候连个亲人也没有。”兰姨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那好,兰姨,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再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兰儿,”我放下心来。 “可兰儿……”兰姨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样,兰妹就是我弘宣国的镇兰公主,这是无人可更改的。”我知道她的意思,安慰着她。 “那封后的事,”兰姨不是忍不住要问。 “兰姨,”我扶着兰姨站了起来,直视着她。“因为我与父王有个约定,不能处置如妃。而代价是父王将让出他的许多权力。我不能逼迫父王让位,那不孝之名我今生今世也承受不起。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能代替父王行使那些权力的人。在这个皇宫中,只有你,也只有你,才能在我不在朝时,掌控宫中局势,压制父王和如妃。所以,我必须封你为皇后。在这个世上我只能相信你啊!”说着,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了出来。 “好吧,我可怜的孩子,”兰姨将我揽在怀中,安抚着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就是让兰姨去死,兰姨也会去死的。” 静静的大殿中,只有我和她相拥着,就像小时候一样。在她的怀中,我总能感受到那如母亲般的温暖。 ------------ 21 无情最是帝王家 我把自己写的东西看了一遍,感觉有些差火,想从头到尾修改一遍。但转过一想,不行,如果现在进行修改将有可能使小说有头无尾,还是咬着牙写下去,等写完了再改也不迟。所以此等差文,望众位见谅 太史选定好吉日,就为兰姨举行了隆重的封后大典。自父王继位以来,虽母亲被封为皇后,但当时执政者为宁安公主,所有的礼仪能够简单就尽量简单。可以这么说,我母亲在弘宣国历史上最为寒暄的一个皇后。她死后的封号还是我掌权后才得以加封上去。对于兰姨,我则尽量做得有多隆重就有多隆重。依据和父王的规定,我封了父王的“良儿”为良皇贵妃,享受祖庙之香火。众人都对这个死后才被封为良贵妃的宫女感到很好奇。而我父王则非常高兴,在他的密室里呆了一整天没有出来。镇媛也为此专门写来一封书信向我表示感谢。 就在父王呆着他那密室里不出来的时候,我趁机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而且,我相信对于这件事,任何人都会死死地瞒住我父王,其中就包括如妃。 在我居住寝宫里,有一处宫殿最为幽暗,不是由于它终年不见阳光,而是我喜欢在自己进去的时候,里面最好不要有一丝阳光渗透进去。因为在我的心目中,黑暗最能掩盖丑陋与肮脏的东西,也很少有人愿意到黑暗中去探寻那些丑陋与肮脏的东西。 我就坐在这样的黑暗中,细细地品尝着兰姨亲自为我泡制的香茗。自从回到宫中,我就养成了喜欢喝茶的习惯。说来也奇怪,除了我亲自的泡制外,其他人泡制的很难对我的口味。但国事繁忙,我很难抽出时间制作这种能让人回味无穷的香茗。倒是兰姨了解到我这个情况。对于我喜欢喝起茶来,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她曾花费很多功夫让我对茶道爱好,但总是白费功夫。如今,我自动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她怎能不感到欣慰。于是,她每天亲自为我泡上一壶香茗。对于她泡的香茗,我还真情有独衷。一有空来,我就喜欢这样细细品尝着她泡制的香茗。 透过黑暗,我看到如妃来到这里。显然,她突然被唤到这里,感到有些心惊,眼神中闪耀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她小心地寻觅着,双手在紧紧地抱住自己。 “怎么,如妃也会害怕吗?”我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着实让她叫得惊叫起来。我示意杰儿点上烛光。透过微弱的烛光,她看见了坐在大殿正中央的我。渐渐地,她不再惊恐,也不再害怕,眼神中流露出不屈的神采。只是透过那神采的深处,我还是看到了她那发自内心的胆怯。 “对于你,我能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不习惯赫赫有名的镇国公主会在黑暗中对人说话。”她盯着我,话语中带着妒嫉,还带着一丝桀骜。我想,也许正是她的这一点让我的父王如此倾心,如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愿小皇弟的血脉中能流有她的这种骄傲。 我站了起来,正面对着她,轻笑道:“知道我要你来这里干什么吗?” 她抬高了自己的头颅,道:“不知道。” 我转过身去,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那把银翎剑。“唰!”宝剑出鞘,寒光一闪,足以夺人双目。我抚摸着手中剑锋,然后将它轻轻靠近如妃的一丝发缕。如妃一惊,全身僵硬,脸色也有了一些变化,但依然强撑着不动。我轻轻一吹,她那挨近剑锋的发丝就被根根拆断。这时,她才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如贵妃,你说我会找你干嘛?”我的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是那么的刺耳,那么的阴森。 “不……你不敢……你不是答应你父王,不杀我的吗?”这一刻,如妃彻底崩溃了。她后退几步,在寻找着地方想逃出去。但在这个黑暗而又宽敞的大殿上,她哪里能寻找到出路。最后,她跌坐在地上,哭泣声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清晰。我举着微弱的烛光,来到她的跟前。只见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与泪水混合在一起的脂粉让她的脸显得是那么庸俗,那么丑陋。 “是的,我答应了父王,不杀你,但不表示,我以后不想杀你,”我依然面含微笑。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啪,啪,”我拍了两下,杰儿抱着一个婴儿走进了大殿。也许大殿的阴森,让那位可爱的小皇弟也承受不了。他竟“哇哇”的哭了起来。这让我很不高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妃听到婴儿的哭声,就再也忍不住地惊呼起来:“不,不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慌忙地站了起来,想去伸手抱住孩子。但我手一伸,杰儿就把孩子放在我的手中。 好可爱的孩子,尽管他在哭泣,可他的劲道却不小,手舞脚动。让我有些捉不住他。我从没有抱过这个小皇弟。不是因为他是如妃所生,而是因为我从没有抱过婴儿,所以害怕去抱婴儿。 “不,不……一切都是我的错,与孩子无关,无关,”如妃想从我的手中夺走婴儿,我身子一闪,杰儿趁机把她死死地按住,让她再也不能靠前。最后,她瘫软在地上,无力地哭喊着。 “如妃,你听着,”我高高举起哭泣的婴儿,对如妃说道。“父王是不允许我赐死你,但我依然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的亲人——,老实地说,只剩下这一个,如果你再做出什么过头的事,我会毫不犹豫让他离开这个人世。不孝之名我背负不起,而这弑弟之名我还是背负得起的。” “不,不,他也是你的亲人啊,”如妃爬在地上哀恸着。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我将婴儿递给了杰儿,然后与如妃面对面地,冷酷地说。“无情最是帝王家。” “不,你不能这样,”她哭喊着,向我苦苦地哀求着。 “将她拖下去,”我不想再看见她,坐回原位上,吩咐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些人。 “不……镇国公主,求你了……不要!”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响起了如妃那竭尽全力的嘶叫。 “将他送回到皇后那儿,”还好,这时婴儿却不哭了。于是,我对抱着婴儿的杰儿吩咐道。然后,独自一人坐在这大殿当中,品尝着那还没有变凉的香茗。 不久,我接到了从华商国传来的信息,说华宣已经正式登基为华商国的皇帝。他的父皇被奉为太上皇,但不久去世。为了表示他的孝心,他停止了向各国的讨伐,所有出征讨伐的将帅都将回国参加他父皇的葬礼。很快,我弘宣国也接到了他的讣告。于是按常规,我派使臣前往悼念。 葬礼的圣大与隆重,已经在各诸侯国流传起来。据说光陪葬的嫔妃就有数百人之多。然而,我的这位使臣回来后,神色却一直不大好。这不能不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于是,我单独召见了他。结果,使臣把他在华越国憋进肚子里的话一古脑儿地倒了出来。原来,华宣曾也特意宣他单独进殿问话。问他为什么镇国公主不能前来出席葬礼。他回道说我国事繁忙,一时无法抽空前往,望请他见谅。谁知,华宣竟笑道你家公主的国事也是够多的。不过,他想问一问镇国公主的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寻觅夫婿了。使臣不知道如何回答。华宣又说正好他华商国还差一个皇后,问镇国公主有没有兴趣。吓得使臣当场说不出话来。看着使臣对我说话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不由得觉得好笑,便吩咐他别大惊小怪,这样的事在其他诸侯国也会碰到。接着,使臣又告诉我一个吃惊的事,说华越国已将隆华公主送往了华商国,华宣已封基为隆华妃。我听后,忍不住地道了一句:“是不是也太快了吧?”但转而一想,想起自己的妹妹镇媛公主和堂妹镇媛郡主两人,忽然间明白了女儿家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发现使臣流露出惊异的神情时,我方才发觉自己失态,忙叫他下去。 褚天过的伤已经全好,我便有了让他参与朝政的打算。想慢慢培养他,等将来有一天,我无法处理朝政时,他能代替一下。但这要与兰妹商量一下。因为我想褚天过一旦能承担重任时,招他为兰妹的附马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看看天,天正晌午,兰妹此刻应该在她的那个百鸟林里。 走进百鸟林,各种各样的鸟儿就从你的眼中划过。看看那罩住百鸟的铺天大网,我就很佩服褚叔。当初,我为兰妹造这百鸟林时,曾为如何让百鸟不轻易飞走而焦头烂额,是褚叔不知从那儿打听到有人会织这种历经风雨不会破损的大网,又是他想尽办法弄来了很多珍稀的鸟儿。当时,有大臣就上奏建这百鸟林太劳民伤财,望我谨慎从事。褚叔立即叫人呈上筑建百鸟林的花费表。当众大臣看到这百鸟林并没有动用国库的银两,是用我和兰妃、兰妹以及褚叔的私房钱时,才没有人敢出面说不是了。为此,我和兰妃、兰妹三四年不敢添置衣物,褚叔更是五年没有领取俸录。说实话,说我和兰妹是各国中最贫穷的公主并不为过。 兰妹正在百鸟林中对众鸟说着话儿。我含笑地站在远处,注视着她。每次看见她把鸟儿当人一样地说着话儿时,我就想笑。有时候人说话她都不很难弄明白,怎么能听懂鸟儿说话呢?但是,看着她在百鸟林中那种快乐的样子,我和褚叔就会感到很满足。原先,这百鸟林曾有一条流淌着小河。后来,因兰妹不小心掉进河里昏迷不醒。我不仅严惩了曾经路过不肯施救的如妃,而且还命人将这河填平。为此,兰妹伤心难过了好些时日,说没有这条小何,水鸟无处栖息。无奈之下,我只有再派人将这条河挖出来,并吩咐凡镇兰公主进百鸟林玩耍时,旁边必须有人跟着,并派人在小河边来回巡逻,防止有一天她再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去。 在兰妹旁边侍候着的宫女先看到我。她便跟兰妹小声说了一下。正跟鸟儿谈得不亦乐乎的兰妹,这才注意到了我。她高兴地向我飞奔而来。她跑得很猛,我怕她一时停不下来,连忙张开双手迎接她。姐妹两人就这样相拥到一起。 “姐姐,”她抱着我又跳又叫。“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哪天我没有来看你?”等她站稳后,我松开双手,细细看她有没有不舒服的迹象。当发觉她一切正常后,便牵着她的手继续往百鸟林中走去。 在我的心目中,百鸟林始终是个很脏的地方。尽管每天都派有人在里面打扫,但鸟儿拉的粪便还是随处可见。“唰,”还没有一会功夫,一只鸟儿就在我的肩上拉下了一坨粪便。我是无可奈何地看了一下,兰妹却哈哈大笑,旁边马上侍候的宫女忙上前来为我擦去粪便。 突然间,她的笑声引来许多的鸟,铺天盖地的,让人触目惊心。有些鸟栖息在兰妹的身上,有的则栖息在旁边的树上,地上,甚至还有的鸟儿栖息在我的肩上,弄得我赶也不不好不赶也不好。看着我强制镇静的样子,兰妹再也不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兰妹那高兴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兰妹,这百鸟林可真正地成为了百鸟栖息的地方了,”笑毕,我边让肩上的鸟儿飞走,边说。 “姐姐说的就是的,不过,我觉得还缺少一种,”那鸟儿似养熟了,我把它赶走了,它竟飞到兰妹的手中。兰妹边逗着它玩边说。 “哪种鸟?”我不由得好奇地问。 “玥雕啊,”兰儿头也不抬地说。 “嗯,这种鸟儿难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那当然。所以,我也死心了啊。”兰儿放飞了那只鸟,边走边跳地说,“能有这百鸟林,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再给你招个驸马如何?”我笑呵呵地问。 “姐姐——”兰妹含羞地闪向一边。 “你和天过的年龄也不小了,该到成婚的时候了,”我笑着抱住她说。 “姐姐!”兰妹含羞地直往我怀里躲。 “不过,他还缺少一些历练。这次去巡视边关,我想带他去,你看如何?”我笑着拍拍她的后背说。 “姐姐,你瞧你……”她还在含羞着。 “别外,我想提升他为兵部侍郎,你看如何?”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音地说。 “为什么?”兰儿抬头不解地看着我。 “他必须拥有一些权力,才能保护你,”我抚着她秀发说。 “喔,那姐姐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她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很安心地靠在我身上。 她就这样靠在我的身上,不想动。无奈,我只得找个地方坐下。姐妹两人就这样坐着。我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她呢,是有一句没一句听着,直到最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只得拥着她,任凭那些鸟儿在我身前身后飞来飞去,只要它们不打扰兰妹的美梦就行。 几日后,我决定起程前往各边关巡视。国事我交给了宰相和宗正,内宫之事则交给了褚叔和兰姨。兰姨现在已经是皇后。我便告诉她如果发现兰妃再怂恿父王,她便可以利用皇后的职权严惩如妃,不要害怕父王,一切后果则由我承担。同时,我嘱咐禇叔密切注视华商国的动静,如有紧急之事可直接禀报于我。另外,还要注意朝中的局事,不能再有如妃那样的事发生了。褚叔说知道了。 褚天过已被提为兵部侍郎,随我一同巡视。临行时,兰妹也来送行。众大臣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镇兰公主。而对那种壮观的场面,兰面显得有些萎缩,显然还不太适应。 ------------ 22 巡 防 对不起将李凌云改成了靖翔云,镇媛改成了镇懿对弘宣国任何一个大臣来说,镇国公主如果要巡防,首先最会去的地方是东海之滨——宁海郡。为什么是宁海郡?有些大臣便会露出不会好意的微笑。也有些大臣觉得这没有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镇守宁海郡的将军就是李凌云——我妹妹镇媛公主的丈夫。至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大臣们的理由,则是李凌云长着一副比女人还要美丽的面容,天下少有女人能抵挡他的笑容。镇媛公主之所以直至现在不敢回京城,大概就源于此。 在快要宁海郡的时候,我曾笑着问褚天过:“你猜猜看,最先出来迎接我们的会是谁?” 褚天过想了一会儿,老实地回答我:“当然是镇东将军李凌云。” 我笑着摇了摇头,并告诉他:“不!我们最先看到的会是我的妹妹——镇媛公主。” “为什么会是她呢?”褚天过感到有些奇怪。 我微笑不语。 果然,率领众郡守和将领前来迎接的我们的正是镇媛公主。她那大大咧咧的样子,真的很不适合一位皇家公主的风范,但看到李凌云的部下对她惟命是从的情况看,她还是用了不少心思才让这些人服服帖帖。众人参礼完毕,寒暄过后,我留下褚天过去与众将领交流,自己便和镇媛进入公主府。我也不讲什么客套,直接坐到主位。这时,保姆抱来了一个粉装玉琢的女孩儿。我一看这个女孩儿,就觉得非常高兴,连忙伸手道:“来,快到皇姨这儿来。”小女孩儿这个时候也是最好玩的时候,见有人要她,双手就向一伸。抱着这个粉团,真是让人的心里要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我边逗弄女孩儿嬉笑,边责怪镇媛道:“你也真是的,生了孩子也不通知一下?” “有什么好通知的?通知了你们,又是下一道又一道的圣旨叫我回宫,我可不想再回那个地方去,整天被逼着跟你比来比去的,累人。”镇媛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命令我随行来的侍众与宫女把我要用的东西安放在哪儿。纵观整个弘宣国,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将军夫人敢这样大声地命令着他们。 “父王知道吗?”我有些好奇。 “唉,我可是派人通知他了。至于他是否知道,我就不清楚了。”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 “来人,立刻将镇媛公主育有一女的事通报皇上,”我即刻命令着。然后,边聊着手里的女孩儿玩,边问她母亲:“孩子叫什么?” “叫海国。你不知道,她爸现在对大海可感兴趣了,整天不归家,生个女儿都要起个海字。”镇媛说着,就接我手上的孩子,也逗弄着她玩。 “来人,封镇媛公主之女为海国公主,受皇室公主一切礼仪。”我笑着吩咐着。 “镇国,你可别这样啊,我可不喜欢我的女儿再当什么劳什公主了。”她显得非常不高兴。 “我和镇兰都没有女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不封为公主,岂不糟蹋了。”我含笑抢过她手里的孩子,闪到一边。 “哼,有本事,你就生一个,凭什么要抢我的,”镇媛又和小时候一样跑过来抢。 我们姐妹两人又像小时候一样,她要,我不给。我躲,她就抢。可每一次,她都抢不过。在争抢中,小女孩儿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好奇地看我和母亲这样嬉闹着。 待我发现我们这样对小女孩儿的教养不太好时,我才停了下来,任凭她将女儿抱走。她挥挥手,保姆便过来抱走了孩子。我坐下来,慢慢地喝着茶,她则一口气将茶一饮而尽,然后就问:“说吧,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李凌云呢”我懒得回答她。 “你不会为他专门跑到这儿来的吧?”镇媛把她最为担忧的事情吐了出来。 “你——”我感觉头痛,“你就是这样。从小就是喜欢上一件东西,就怕别人抢走,整天防这防那的,怎么长大了爱上一个人,还是这样呢?一点也不像皇家公主风范?” “嗯!你也不能怪我,那家伙长得实在叫人不放心啊,”镇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嫁给他呢?”我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我喜欢他啊,”她倒回答得挺清白。 “好了,谈正事,”我被说得无话可说,只得道。“你那个李凌云到底去哪儿了?” “不是说了吗,他最近迷上了海,天天训练士兵出海作战,”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我。 “迷上了海?难怪,他天天上报要多支拨船支的开销。”我这才明白。接着,我发现这公主府显得非常空旷,不仅珍贵的饰物很少见,连公主府里应支配的仆人也不多,尤其是镇媛,我发现她头上的首饰除了那根皇族公主特有而不能外卖的凤钗外,就什么都没有,连耳环也不见她戴。还有不对的地方,按规矩,小侄女的保姆应该有两人,怎么只有一个人,难道……“他该不会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用到海上去了吧?”我简直不敢相信。 “嗯,”镇媛点点头。“因为迎接你要花费好多银两,所以我俩口子就打算让我来迎接你,他则到海上去练兵。” “呼,”我不得不坐下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镇媛笑着赔不是,“你也别见怪。都怪我不会过日子,弄得现在这个样子。” “你就是再会过日子,也是个穷日子,”我只得好笑地说。然后,吩咐杰儿道:“传话下去,这儿的所有开销都从我的供奉中扣除。“ 第二天一大早,我见到了满身都是海腥味的李凌云。我惊异地发现,他的容颜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满脸的胡须遮掩了他英俊的面孔,原来那双如女人般的纤纤细指,如今已满是老茧。就连那声音,也充满了沙哑之声。 他向我深施一礼,我不觉得对镇媛道:“他都这样了,你还怕他被人抢走吗?” “这你就不知道,越有男人味的男人越能吸引女人,”镇媛满含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我跟李凌云寒暄一阵。李凌云便向我提起增加军费开支的问题。这是令我最为头疼的问题。我一直避免到边境巡防,就是害怕提起军费开支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没有不叫穷的军队 好不容易逮到我这种有钱的爷,他们不狠狠宰一顿,就对不起天王老子。不过,看到镇媛这种穷酸相,就是李凌云不敲诈我,我也得奉献一点。然而,对我奉献出来的银两,李凌云显然不太满意。但这是我的底线,所以我咬紧牙一步也不松口。 李凌云不做声了。但我知道他要是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是不到目的不罢休。果不其然,晚上,我就看见他在门外走来走去,央求杰儿让他进去。杰儿当然不同意。两个人相持不下时,我方才露面。李凌云请求我移驾去一个地方。我知道他的心思,便带着杰儿跟着他走出公主府,穿过街巷,来到靠近大海码头。 在这漆黑的夜里,那剌骨的海风吹得人脸上格格的痛。尤其那咸咸的味道,让人觉得仿佛一伸舌头就是咸味。出乎我意料的是,现在不是鱼市开市的时候,竟比鱼市还要热闹。我跟着李凌云穿梭于这些人群中,看到了许多从未见到的东西,注视着大把大把的银两在这些人的手上流动。我也看中了一些东西,由李凌云跟他们谈价格,然后由杰儿掏银子。最后,李凌云也看中了一些东西,竟死皮赖脸要我们付账。倒弄得杰儿目瞪口呆,堂堂封疆大吏,竟连买东西的银子都没有。而我只得叫杰儿掏腰包。 天还没有亮,夜市就散去了。而李凌云显然意犹未尽,带着我们来到海边看着日出。在看日出的片刻,一队准备出海训练的士兵出现在我们的眼中。我明白,这才是李凌云的最终目的。 “公主,我们也乘船出海看看。”果然,他连忙提意道。 “公主,你已经有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了,”杰儿有些不乐意了。 “告诉他们一下,说我乘船欣赏海景去了,”我知道如果我不乘船,李凌云一定会用的别法子迫我乘船。我也懒得和他见识,乘船就乘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公主,海上危险啊,”杰儿不得不大声地说。 “放心吧,我用一大批士兵保障公主的安全,”李凌云向杰儿保证着。 “公主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负得了责吗?”杰儿气愤地说。 “我当然负得了责。放心好了,我就是死了也要变成鱼儿把公主送回来,”李凌云在笑呵呵地说。 “你就是变成了十条鱼儿也赔不起公主,”杰儿不屈不挠。 “你——”李凌云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想此时他最后悔的是怎么不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用他那对所有女人有致命作用的微笑来迷死杰儿。 “好了,我国有万里海疆,我还没有好好视察过呢?”结果还是由我来打圆场。 当第一步踏上这看起来十分宽大的海船时,我开始明白李凌云为什么会过上入不敷出的日子。但在望向他,他向我流露出心情舒畅的微笑时,我猛然想起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当时,我对水军的了解并不深刻。但页吒子告诉我,在运送粮食和军队的工具中,没有比船更快的,哪怕能拥有世上最快的马匹也不行。于是,我踏上了管理水军的般支。经历了好长的时间,我才习惯了船上那飘来荡去的颠簸。一天晚上,我刚从睡梦中醒来,想到船头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突然,我看见一位少年在船的另一头拚命地跑着,一个中年汉子在后面大踏步地追着。很快,那少年就看到了我。我连忙把那少年拦在身后。当时,我身着男装。不曾想,那中年汉子竟说:“好,好,两个雌儿更有意思!”“雌儿!”这是对男宠的称呼。我惊奇地看向那少年,只见那少年紧握双拳,正咬牙切齿。我也看清那少年惊为天人的美貌,同时明白他中年汉子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了。于是,我举剑向那中年汉子刺去。中年汉子的武功不错,我和那少年用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杀死。那一刻,那少年记住了我,我也记住了他——李凌云。 没想到,那中年汉子竟是世家子弟。死了人的世家抬着棺材告御状。我把事情的起因告诉了页吒子。页吒子最讨厌这样的事,他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姑母。结果,姑母以犯上的罪名灭了那世家的满门。李凌云便跟着我东奔西。我回宫时,他已经是都尉。待我领兵抗击来犯之敌时,他已经是可以打头阵的少年将军了。四海平定后,我就问他想镇守那一方边陲。他便指向了东方。我知道,他最仇恨世家,因为是世家害得他家破人亡。而东边的世家最多。果不其然,东部世家纷纷要我请求迁居,要不就是告李凌云的御状。几年之后,东部边陲再无世家的踪影。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江河上乘坐江船与大海上乘坐海船截然不同。历经几个回合后,杰儿已经大吐特吐了。我还好,还能忍受。现在是冬季,海面上没有大风大浪。李凌云拿出地图,手指那根本就看不到边的大海,说在那有可能存在的国家。我便笑着说:“你然如此穷,干嘛不到那夜市里去狠狠捞一把。” “公主,那些商人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地方做生意。”李凌云收起地图,道。“而且他们也按时交缴税银。我如果再对他们进行掠夺的话,他们一定会搬到别处。那我就很难弄到大海对面的一些信息了。再说,他们也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才运来了那些东西。夺不义之财非君子所为。”他背对着我,目视前方。 “说吧,你的打算,”我也来到船头,与他并排站着,迎接那海风的侵蚀。 “我已经派很多人到对面的陆地去打听,听说他们那儿落后于我们这里。所以,我想增加水军的规模,同时建造上百艘海船。争取在那儿为我弘宣国打造出一片新天地。”李凌云注视着前后,在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你说得轻巧,那得需要多少银两,”我笑着说。 “所以,我才找你想办法。”李凌云握着缰绳,对我实说。 “好,我想想办法,”我想了想,觉得只有这样回答他最合适。 “公主,当我们无路可退时,那里可是我们最好的退路啊,”李凌云手指着海的那一边,对我说。 “嗯,”李凌云的这句话像一根手指弹向了我内心最紧绷的一根弦。是啊,当无路可退时,也许那就是我最好的退路。看来,我得好好为李凌云筹措这笔响银了。 ------------ 23 天涯永隔 写多了,就分成两章,还是把镇媛弄成了镇懿在平静的海上,我和李凌云坐在甲板上,享受着这只有蓝天白云之下的安谧。但我还是发现,李凌云似乎有话想跟我,但一到嘴边,他就缩了回去。我不急,他如果有话要说,早晚要说,只要不是讨钱就行。 在最上面的甲板上,士兵们正在练习划桨。那铿锵有力的吆喝声,足以响彻整个海面。杰儿听到最后,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我和李凌云则继续对饮,戏谑着上次相逢时发生的闹剧。不久,从海面上驶来一只大海船。开始,没有什么人再意。李凌云也不在意,继续跟着我饮酒。这次,我就对他讲品茶的好处,想劝劝他也改行喝喝茶。 忽然,我发现那艘船有些不对。不对在哪儿呢?不对在那悬挂在船顶的旗帜上。“不,”我惊得站了起来。这旗帜也许对很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对我和李凌云来说,却是那么熟悉的,那么的亲切。它是页吒子生前,由我姑母亲手所赐的旌旗。凡持此旗者,无论通往弘宣国何处,镇守将领都不得阻拦。这原来是姑母害怕她突然离世,页吒子会因某种原因而遭到屠杀,特意为页吒子准备的这面旌旗。后来,页吒子逝世,这面旌旗便传到他的手上,因为他是页吒子唯一的血脉,姑母不忍心他再有什么不测,就把这面旗子传授给了他。自他出家为僧后,这面旌旗就很少在世间露面。如今,我再次看到了这面旌旗,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中升起。 果不其然,我看到那艘船上除了这面旌旗外,还有许多人挤满在甲板上。透过那众多的人,我发现里面还有僧人。僧人,那意味着什么?不,不,我不能容忍这些。我飞身跃上船头,大声喊道:“给我停下,给我停下!”可那些人似乎没有听到我呼喊,让那船继续往大海的深处驶去。于是,我命令船上的士兵:“给我全速追赶那艘船!”但船上的士兵没有听从我的命令,他们把目光移向了李凌云。 李凌云走上前来,向我深施一大礼,道:“公主,你也知道,凡插有那面先皇御赐的旌旗船只及马匹,任何人等不得阻拦。” 猛然间,我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我发疯似地抓住李凌云的胸口,道:“你一定知道他在那张船上,是不是?如不然,你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我乘坐这艘船,看着他离去,对不对?” 李凌云不作声,眼睛默默地望向行将消失的海船。 我也转向那艘海船。依稀中,我看见一位僧人立在船头。是他,一定是他。他这一去,我该何时再能见到他?一想到与他从此天涯永隔,我的心如刀绞。不,不,我不能这样失去他。恍惚间,我飞身掉向那深不可测的大海,希望能游到那艘海船上,与他相逢。众人的惊呼,已别被我抛向了脑后。我终于感觉到大海的深沉,以及海水那咸得要人呕吐的腥味。接着,我拚命地向那艘海船游去,可那海船离我是越来越远。我的心也再一次沉入了目睹他剔发时的那种无望的深渊。接着,海水没入了我的头发,我放松了所有的力量,只想静静地任凭海水冲涮我所有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了一丝阳光。待我睁眼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船上。映入眼帘的又是杰儿那哭肿的眼睛,再就是李凌云那焦虑不安的神情。他们见我醒来,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吩咐李凌云留下,其他都出去。杰儿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遵命出去了。在船舱内,海浪拍打着船身。李凌云也开始了他的诉说。原来,自如妃得势后,救济难民的支援款物就被停发了。无痴便走出寺院游说。这时,他才打听到关于我不利的消息。他慌忙来到宁海郡,找李凌云商量对策。于是,李凌云就连合其他镇守三境的大帅联命上奏朝庭,恳请我出巡四境。如果京城有回信,那就说明我无事。一旦无有回信,那就意味着我凶多吉少。结果,等了许久不见回音,而且还听到镇守镇国关的主帅靖翔云被拿指查办的消息。李凌云和无痴便开始酝酿更大的对策。但不久,他们又听到我回到宫中,重新开始掌权。无痴便放下心来。 一日,他在海边漫步。偶然听到渔民们讲述在海那一边的情景。当听说在海的那一边并没有我们这里流行的佛教时,他便动了心思,想亲身前往。一些流民也愿意随他一同去。但要到达海对面的大陆,没有一个多月的航行是不可能到达。而且,海上随时都有可能风浪大起,凶多吉少。很有可能此一去,便不再可能回来。无痴在决定前往时,心中却有了一种割舍不了情感。于是,他找到了李凌云,希望能见见我,以了他在这里的所有牵挂。恰好,我下旨要来边境巡防。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我来,加上出海航行的最佳季节行将结束。就在无痴准备咬牙离去时,我来到了这里。于是,李凌云便想出了这个办法,让无痴能见我一面。不想,我会如此激动。 “唉,”李凌云叹道。“你们两个都是痴情的人,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这是何苦呢?” “他没有让你给我带句话吗?”我眼里含泪说。 “有,从此天涯永隔,望君珍重!”李凌云说得有些伤感。 “你出去吧,”我再也没有力量支撑下去了。但又不想其他人看到,只得叫李凌云下去。同时,也把杰儿支出去了。 静静的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吹箫,但一伸手,发现红箫并没有在身上。这时,我才想起来,那红箫被作为凭证送到狄华江的手上去了。稍一抬眼,发现房间有一张琴。我取了下来,稍稍调整一下,竟也能奏出音符。 于是,我按照记忆中他所喜爱弹奏的古琴曲弹了出来。不知弹了多久,只知道杰儿进来,看见我双手弹出血来,大声惊呼起来。结果引来了许多人。在他们的劝说下,我才放下琴弦,任凭他们叫来太医。接着,太医过来为我包扎伤口,然后为了我开了几方药剂。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话也不说,连动也不动一下。众人又慌了,李凌云则跪下来,不停地向我赔礼说不是。可我仍然不理不睬。最后,还是镇媛心疼丈夫,不忍心丈夫这样自责,走上前来重重打了我一巴掌。在众人的惊呼中,我才缓过神来,摸着被她打过的脸,问:“你为什么打我?” 镇媛摸了摸自己被打得发红的手,道:“哼,幸亏这个世上还有我还能打你。否则,你就永远回不过神来了。” “嗯,”细细回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也不再追究下去。我便对仍在跪着自责的李凌云道:“你起来吧,我没有事了。”然后对所有人说:“好了,本宫想静一下,你们都下去吧!”众人都退了下去。杰儿不想离去,我挥挥手,示意她也下去。她不放心地抱起琴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空荡荡的一切,让我感到有些孤独,有些寒冷。啊,真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去躲一下,哪怕一会儿也行。到哪个怀抱去躲下一下呢?普天之下,谁的怀抱最为温暖呢?“哇!”我的眼泪流了再来。能给我温暖的怀抱已经永远不会再有了。他温柔的嗓音,他温柔的爱抚,以及他无奈的深沉,都在告诉我他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今生再无缘相见。天啊,难道帝王的生涯,真的注定是一生的孤独吗?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想我大概要睡过去了。睡过去也好,省得想好多烦心的事,痛苦的事。 ------------ 24 汗血宝马 还是把镇媛改成镇懿了几天下来,我在宁海郡巡视了很多的地方。与褚天过、李凌云商量,加大对水军的投入已是刻不容缓的事情。我决定这事全权交由褚天过去办,想让他了解一下同户部打交道是六部中最为头疼的,会拿银子的才能让兵部的人佩服。至于褚天过能不能要来银子,我倒不担心,因为万一他不行,我相信褚叔一定会出面。哼,吏部的人有时候可以不买我的面子,可褚叔的面子他们还是要买的。毕竟伴君如伴虎,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总得有人通风报信。连通风报信的人都敢得罪,你这官也就别做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菩萨好请,小鬼难缠吧。望着褚天过踌躇满志的样子,我心里想笑,真是把你卖了,你还得帮我数钱。 离开宁海郡的日子快要到了,可我的心情依然还是那么郁闷。深夜,我看到杰儿已经睡去,便悄悄下床,整理衣着,溜出门去了。凭着记忆,我来到了那喧嚣的夜市,透过他们把自己的包裹着严实的帽子下,我发现他们当中有的是蓝色的眼睛,还有的是绿色的眼睛,有的头发是红色的,还有的头发是黄色的。早年,我就听老师说过,天有多大,地就有多大。万物孕育人,人种则有各种不同。但今日真的看到,我还是有些吃惊。尤其是他们所携带来的商品,更是让我爱不释手。可惜,我身上的银子不多。但我也会砍价。砍得对方的眼睛越来越绿,我似乎就越高兴。我买了几件刻有百鸟争鸣的铜皿。 与所有的女人一样,看着自己买到的东西,心里就会有异样的满足。我高兴地拿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往回走。突然,在宽敞的街道,我发现一匹黑色的马像利异样地从眼前划过,紧接着,又有几匹黑马向黑色的闪电“嗖”地过去了。好快的马啊,我叹息不已。突然,我觉得不对,像这样的马不说在这种海边很少出现,就是在我弘宣国境内也稀有。会不会是商人从海的另一头运来的?不可能,谁会那个本事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马匹。想想看,我听李凌云说,从海的另一头到我们这边,乘船最快也得要两个多月的时间。两个多月的海上航行,吃喝拉撤全在船上,人准备再多的东西也不够用。谁会有闲心去天天喂马呢?再说,就是马也会受不了的。我相信即使钱多得数不清的商人也不会把钱往这个地方使,这种买卖准赔。稍不注意,还有可能搭上性命。 突然,那快如闪电的马匹又回来了。最令我惊悚的是,它竟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好高大的马啊,那毛油亮油亮的,真让人羡慕。 “怎么样,喜欢吧?送你一匹如何?”马上的人倒先说起话来。 这声音好熟啊。我抬起头,见马背上的人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到他的面目。可他的声音对我来说很熟。是谁呢?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多长时间才不见,就把我忘了。你这个皇太女当得也太窝囊了吧!”他调侃着。 “华宣!”这次我不能不想起来他是谁,便大叫一声。 “还好,没忘了我,”他边说着,边快速地把我拉上了马。 “你好大胆子,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上,”我勃然大怒。 “驾!”华宣不理会我的争扎,催马前行。 “忽!”好快的马,眨眼间,我的耳边就响起呼呼的风声。我也不敢挣扎了,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肩。很快,我闻到了海风的味道。接着海水被马溅起,闪到了我的身上。 终于,华宣让马在海边停了下来。待马一停,我就跳了下来,怒视华宣。华宣微微一笑,也翻身下马,道:“你这个样子可真不像个公主。不过也是,你如果全部都是个公主的样子,又如何带兵呢?” “哼,华商国的皇帝亲临我国,事先也不通报一声,是不是太不合礼仪了呢?”我冷嘲热讽着。 “啊,我可没有打算来你弘宣国。只是,我的臣子为我买来了几匹汗血宝马。我想试试它们的脚力是否真的如传说那样,日行千里。没想到,倒还真的如传说那样,真的是宝马。知道吗,没有花两个月的时间,我就从我那儿跑到你这儿来了。不想,竟还这里碰到了你。也好,免得我夜闯公主府找你。”华宣边抚摸着黑马,边告诉我。 “汗血宝马?”对马的兴趣,让我放弃了生气与不满,不由得伸手抚摸。果然,我的手上沾满了马身上红色的汗水。 望着马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我不由得心疼道:“这样的好马,你竟马不停蹄地骑它两个月,真是糟蹋了。” “没事,有好几匹呢,我换着乘!”华宣也伸手擦擦自己的脸上汗水。 “唰!”看完了马,我的兴趣也就没有了,生气与惊奇就升了上来。我闪过身来,离他远一点,然后抽出宝剑,直指他问:“说,你来我弘宣国干什么?” “没什么,”华宣撇开剑锋,“一来骑骑马,二来看看我的皇后。” “谁是你的皇后?”我一听这个,火气就更大了。 也就在这时,一群身穿黑装的人围了上来。 “你们都下去,我跟我的皇后见面,没碍事。”华宣挥挥手,那些人立即消失了。消失的速度令我胆寒与心惊。 “华宣,不管怎么说,你无故闯我国境内就是你的不对,对不起了,”我举剑向他刺去。 “好,好,我也该跟我的皇后过过招了。”华宣也抽出宝剑迎接我的剑招。 华宣的剑术如我想象之中一样,非常的高超。片刻功夫,我就处于下见。也就在这时,“公主!”忽然剑光一闪,一个人加入了我们的战团。我一看,原来是李凌云。华宣看到李凌云加进来,也不示弱,只是招术越来越狠毒。 “啪,”当华宣的剑把李凌云削成两半时,我们这才分别闪了出来,对峙两边。 “你是李凌云,”华宣眯眼看了看吐了口鲜血的李凌云道。 “正是在下,请问尊驾何人?”李凌云按住胸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镇国,你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在镇国关我看到那个靖翔云,今天又看到了这个李凌云。看来,这天下注定是你我的了。珍重!”华宣没有理睬他,直视我。接着,他飞身上马。临行时,他道:“镇国,身为女儿身是你的憾事,却是我的幸事。”说完,他扬起马鞭飞速离去。 望着那转眼成为黑点的身影,李凌云不得不叹道:“公主,好快的马啊!” “汗血宝马,能不快吗?”我心中对李凌云怨恨并没有消失,所以这些天来也就懒得理他,现在也依然如此。 “啊,那就是汗血宝马啊?”李凌云吃惊不小。 当他再想问什么的时候,我已经走得离他很远了。无论他怎么问,我都懒得理睬他。 可到了公主府,我和他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了。只见镇媛带着一帮人正围着一个东西。就是我们靠近了他们,他们似乎也没有发觉。 “怎么回事?”李凌云问了一声。这些人才回过神来。 “哎哟,相公,你可回来了!唉,镇国,你什么时候出去了?”镇媛一看到我们,又大惊小怪起来。 这时,我发现他们正在围观一匹黑马。我靠上前去,发现那马也似才刚从很远的地方跑来,正站着喘气。我心一惊,不由伸手一摸,手上的呈现出马的汗迹是红色的。 “天啊,汗血宝马!”李凌云看到我手上的红色汗迹,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喊道。 “啊,相公,你知道这马啊?什么是汗血宝马?”在李凌云面前,镇媛总说不完的话。这不,她又喋喋不休了。“相公,今天晚上,我们都在好好地睡觉,突然听到一阵马叫。全府的人都被吵醒了,出来一看,原来是这马在叫。你说奇不奇怪,府上的大门关得好好的,这马怎么又突然进来了?这马也实在漂亮,大伙儿就围了起来……相公!” “公主,那人究竟是谁啊?”李凌云也懒得理睬妻子,追在我身后问。 “把那马安置好,”我还是不想回答他,吩咐其他人道,然后回自己的房间。 “公主,”杰儿看见了我,惊了一下,“你出去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心里有点烦,想出去透透气而已,”我手一伸,杰儿便过来替我更衣。李凌云只得呆在门外,不敢进来了。 “公主,有人送来一些东西,”我刚换衣服,李凌云在门外就叫起来。哼哼,堂堂的一方统帅竟给我当起了看门人。 “公主吩咐呈进来,”我向杰儿示了一个眼神,杰儿便道。 李凌云带几个人把那东西拿了进来。一看,原来是我在夜市上买的那些东西。我便吩咐杰儿把那些东西收下来。 “公主,告诉我吧,那人到底是谁啊,”李凌云大有我不告诉他,他就癞着不走的意图。 “那你就想想,在各诸国中,有谁能对我大呼直名,然后看了靖翔云还能看到你,说你们都是人才的。而且他目空一切,谁都瞧不上眼。”我还是要跟他兜圈子。 “能跟公主这样说话的人,一定位极人臣,”李凌云开始捉摸起来。“不仅位极人臣,他还有巨大的野心。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到他君领天下的野心,天下……” “公主,他是……”猛然间,他明白过来了。但他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吃惊地望着我,“不,不可能,华商国离我们这儿有十万八千里。”他不敢确信。 “唉,他现在拥有了几匹汗血宝马,当然想试试汗血宝马的脚力如何,”我叹了一声,忍不住地提醒着他。 “是啊——汗血宝马!”李凌云不得不相信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所以,你得好好替我看着那匹汗血宝马。”我不想再泼他冷水,便安慰着。 “公主,你得下令,加强全国防备了,”在告辞前,李凌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静静地坐在桌上,喝着茶。 当李凌云跨出门去时,杰儿端着打有洗脸水的铜盆进来了。 在她替我梳洗时,我听到她在小心翼翼地问:“公主,驸马爷问的那个他是谁啊?” “华宣,”我面不改色地告诉她。 “哐啷!”铜盆就这样被杰儿失手打翻了。水洒了一地。 “唉,”我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 ------------ 25 漂浮瓶 星期六和星期天我要照顾小宝宝两天,无空书写,望诸位见谅了原本我打算就在这几日离开宁海郡,但为了那匹汗血宝马,我决定在宁海郡再多停留几日,因这样的马世间太难得,不好好调理它,有愧于马也有愧于养马的人。果不其然,派来侍候宝马的马夫,一听我的决定,可乐坏了。他日夜不离马的身边,精心照顾着。那汗血宝马经过几日的调理,很快恢复了它天马的血统。所有的人从它身旁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行下注目礼。那高大的个子,温滑如丝绸般的毛发,不愧为书中所描述的马中之王者。我虽对华宣没有什么好感,但对这匹马爱不释手。行军打仗之人,一生中最需要要两件东西,一件是兵器,另一件就是马匹。我的那匹白龙驹已过而立之年,换下它只是早晚之事,但却没有想到,竟会是这种汗血宝马。 褚天过也对这匹马感兴趣。初听说是汗血宝马,他怎么也不相信。后来,众人都愿出面为证。于是,他又把书上对汗血宝马的描写来个面对面的验证。结果,他依然不相信,认为传说中的马决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人人都说他较真。 就在他和众人争论不休时,一份礼物从京城飞书传递到了我的手上。我打开一看,是一个锦盒。打开锦盒,我看到了那管红箫。在红箫旁,有一封信函。打开信函,原来是狄华江写给我的一封信。信里没有写什么,只有一首藏字诗。 盼字无语萧归还, 逢君有缘生来知。 天涯相识皇宫约, 风云际会红尘丝。 看毕,我只微微一笑。 傍晚,在幽静的院落,我看了看那首藏字诗,又看了看这手中的萧,便放下了那首诗,吹起了洞箫。不知道为什么,自这红萧被送到华越国后,我便没有再吹箫,身边也没有带上其他洞箫。当想吹箫时,曾用其他洞萧代替过,但总觉得没有那红萧用得那么顺手,吹得那么舒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吹完一首醉江花月,我发现杰儿来到我的身边。她给我披上了抵挡风寒的披风,并顺手捡起那被风吹落在地的书信。她看了良久,然后抬头朝我一笑:“公主,原来狄太子殿下盼与你相会啊。” 我微微一笑。不错,这首藏字诗就是“盼君相会”。 “公主,”杰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跪到在地,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我求你,今后不管你去向哪儿都要带上我,无论生死!” 杰儿这一句话,让我心中倏地一动,感觉是那么苍凉而无奈。我只得扶起她,安慰着她:“傻丫头,你是我最贴心的侍女,我也离不开你啊。何况你我还同生共串难过,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嗯!”杰儿看着我,点点头。 “傻丫头,”我将她轻轻拥在怀中,“以后不要说什么生啊死的。你我都会活好长好长。” 明日,我们就要离开宁海郡。但褚天过依然为这匹马是否为汗血宝马而与李凌云争论不休。最后,他们竟争到我这儿来了。我望着这两个人——一个是现成的驸马爷,一个是未来的驸马爷,两个都是妹夫的人竟像小孩子一样的争论着,感觉有些好笑。看来,只有还事实真相,才会让褚天过死心。于是,我决定骑马跑一圈,让褚天过好好见识一下这样一匹由最勇猛的野马与天马相配而产下的神马。 上马前,对这马的神速有所了解的李凌云上前来问我:“公主准备去哪儿?” “海边,”我飞身上马。 “你可要看好,”待褚天过骑上马后,我便对他说,然后扬起马鞭,“驾!”那马一阵长啼,飞身就向前驶去。眨眼间,我就把所有的人丢在了脑后,呼呼的风从我耳边唰过,所有的一切都在转眼即逝。一转瞬,我已飞驰在直通海边的街道。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感觉马有些累了,便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冬天的海边,冷得刺骨,人很少。连沙子都显得有些干燥与冰冷。我想李凌云和杰儿追上来还得需要一些时候,便找了一块礁石坐下来。马儿似乎也很喜欢这里,静静地立在那儿。 也就在这时,一阵海浪把许多小瓶子推到沙滩上。关于这些小瓶子的秘密,李凌云曾告诉过我,那些准备到海的另一边去的人,大都觉得此一去,必是凶多吉少。有些人害怕自己未了的心愿无法实现,便在船快开的时候,把自己的心愿写一张纸上,然后放进这种海水渗透不进去的小瓶子里,祈求上苍能因这些未了的心愿而让自己平安到达海的彼岸。 望着那成堆成堆的瓶子,我不由好奇心起,便走上前取来一些,打开来看一看。结果发现,大都是祈求上苍保佑家人平安,孩子平安长大成人之类。直到打开那个显得有些沉重的瓶子时,我这才觉得上苍有可能真的存在。 在这瓶子里,我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细条,然后舒展开来,原来是一幅肖像画。起初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引人注意,但渐渐地,我发现那画里的人儿怎么如此的熟悉。接着,当望到海水倒映下的我的身影,我怔住了。因为,这幅肖像就是我。那传神的神态,那清楚明了的五官,无一在说明画我的人是如此地熟悉我。在画中,我趁着月色手握洞萧在花园的奇石下吹奏。这是谁画的?又有谁能这样画我?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我又去看看那瓶子里还有没有别什么东西。果不其然,我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不大,但写满了小字,能一一看得清楚。 信中说写信人今生遇见了一位世间难得奇女子,但命运却让他和她只有缘而无份。如今,他就要离开此地,去海的另一边普渡众生,但遗憾的是,临别时竟不能见上她最后一面。也许这一去,再无缘见到她,只求上苍能保佑她一生平安,求佛祖能让她今生无忧。 尤其是看到那落款是:XXX僧人:无痴。我只觉眼前一黑,心中那莫名的伤疤又再一次被揭起。最后,我又忍不住再把那纸条看了一遍。字句间流露出的那种不舍与无奈,渐渐抚平了我心中的伤痛。猛然间,我还觉得心头那阵阵阴霾在缓缓散去。是啊,他依然牵挂着我,对我恋恋不忘。身为佛门中的他还能这样对我,我又能祈求什么呢?只要他心中能有我,天涯阻隔又算得什么,两情若能长相守,又岂在朝朝暮暮。唉,只愿上苍能让我和他耗得起这岁月的催磨。 就在我沉思的当儿,李凌云和杰儿、褚天过终于找到了这里。褚天过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汗血宝马。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了摸马背。从那没有干透的鬃毛中,他真的摸到了那红如血的汗渍。这下,他不能不相信了,喃喃着:“真的是汗血宝马,汗血宝马啊!” 李凌云没有理睬他,而是目视着大海。 我起身来,走到李凌云身旁,道:“凌云,我想跟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李凌云问。 “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带领十万之精兵打到海的另一边去,建立起一个比弘宣更为强大的帝国。”我望着那看不到边际的大海,在诉说着。 “哈哈,”李凌云仰天大笑。笑毕,他正色地告诉我:“公主,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要我李凌云还活着,定当尽全力辅之,致死不悔!” “好,”我与他击掌为盟。 其实,我知道李凌云从没有把这场赌局当作一回事。直到有一天,我的次子华瑞带着我弘宣数十万精锐之师开起数千艘战船,在海的另一边创立起一个丝毫不亚于这边——他父亲创建的帝国时,李凌云才相信我今日下的并不是妄语。可他也真的是誓死相随,战死沙场。但为此,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从此我弘宣国不复存在,真正地并入了华商帝国的版图。在朝中,我再也不是能与帝王抗衡的最有权势的皇后,真正地成为了后宫椒房中的一员。众大臣对我这一举措是褒多过于贬。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避免为争夺王位而出现两败俱伤的宫廷惨剧。还有许多的大臣无不为我的高瞻远瞩而钦佩不已,因为我一生两子俱为帝王。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那漂流于海上的小瓶子。 但这些都只是后话,如今要说的是,我们将要离开宁海郡,准备到西部边陲去巡防。然而,就在我们离开宁海郡的当天,我接到了京城的人送来的快讯,说华越国的太子已带兵集结在边境,希望与我国缔结永久和平的盟约。众大臣无法拿定主意,便派人询问我该如何决定。我微微一笑,对骑马赶来的差使说:“回去告诉众大臣,本宫将亲往镇国关,洽谈盟约之事。” 从东边到北方,路程也算有些遥远。虽然,我的汗血宝马无惧这千里之遥的路途,但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却显得有劳累不堪。终于,我们到达了镇海关,靖翔云和镇懿都出来迎接。看到镇懿那满脸幸福的样子,我那颗为她而悬挂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靖翔云却对我的马流露出惊异的神情。也许我这一路上看到了太多对这汗血宝马感到惊奇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当作一回事。毕竟人人都对好马感兴趣是个不争的事实。直到我来到他们为我腾让出来的郡主府里休息,并允许靖翔云单独见我时,才让我感到这事的特殊性。 只见他进来后,与我相互参完大礼,便问:“公主,那马可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呈献给你的吗?” 这话令我吃了一惊。半响,我才回道:“不错,是个黑衣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公主,这就是我要向你密奏的第一件事。”靖翔云站了起来,倾身使礼道。 “喔!”我不由得感到惊奇。 “上个月,我曾见一位身穿黑袍的人骑着跟那匹黑马一样的马从我城下飞驰而过。我好不容易设计困住他。不想,他竟亮出了你的宝剑。公主,他到底是何人,竟让公主以宝剑相赠?”靖翔云久久没有起身,似乎我不给他个明确的答案,他决不会就此罢休。 “你可要看清楚是不是我的宝剑?”我将腰上悬挂的宝剑取下,向他递了过去。 “啊,”靖翔云仔细地看了一遍,道。“公主的剑是凤在上,龙朝下。而那人的剑是龙朝上,凤在下。公主,请恕臣愚顿。” “这不是你的愚顿,毕竟这剑不是任何人可以分辨出来的。”我饮了一口香茗,轻声说。 “这剑任何人都分辨不出来吗?”靖翔云听着我的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好了,”我不想他再继续问下去,就转移话题。“说说你要密奏的第二件事吧。” “公主,我曾跟这个人交谈一些对天下局势的看法。公主,此人乃当世奇才啊,他对天下的分析句句在理。我想,他若不为我弘宣国所用,必将会成为我弘宣国之心腹大患。” “扑哧!!”听到他说出这些话时,我不由得将嘴中的茶水吐了出来。杰儿忙上前来欲替我擦拭。我摆摆手,示意不用,继续道。“那你可曾把你的想法告诉过他?” “公主英明,”靖翔云老实答道。“臣确实向他提出想挽留其在弘宣国与臣共事的想法。只是,他微笑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让臣有些捉摸不透。” “是吗?”我微笑地继续喝着茶。 “此人之见解远在臣之上,”靖翔云躬身答道。“如果公主能得此人相助,定能使我弘宣国更为繁荣昌盛。” “好了,翔云,”我放下茶杯,“最近,你还曾看见过他吗?” “前些日子我曾见他又从我城下飞驰而过。”靖翔云如实回答。 “喔,”我想了想,“翔云,你既然如此推荐此人,那你可曾知道他是姓氏名谁?” “这个——臣一直没有打听出来,”靖翔云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很快把话头丢给了我,“但臣知道,公主一定知道此人是谁?” “嗯,我知道,”我决定告诉他,“不过,我说出来后,希望你不要大惊小怪。” “公主请说,”靖翔云流露出迫切想知道的神情。 “他就是——华商国的皇帝华宣。”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啊!”如我所料,靖翔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最后,他有些口不择言道:“华商国离开我们这里不止十万八千里。他怎么能……?” “知道他给我送的那匹马是什么马吗?”我不紧不慢地问。 “啊,那马是好马,可不至于……”靖翔云似在辩解着什么。 “那马是真正地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我含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汗血宝马!”靖翔云不得不有些相信了。“日行千里?” “好了,翔云,谈正事吧,”我必须要他回神来,因为他毕竟是我弘宣国的守关大将,有些事必须和他商讨一下。“你是如何看待华越国与我国结盟之事。” “公主,那华越国的太子在此处已等候多时了。我认为他们的确是带着诚心前来与我国结盟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与我国结盟?其目的何在?”靖翔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靖云,华越国既然带着诚心来与我国结盟,那我们也要带有诚心与他们结盟对不对?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有何目的?”我想着站了起来,“我想,结盟并不会影响我们对这些问题的考虑。再说,即使结盟,我们也不能放下对华越国的警惕。或许,这样的结盟是天下的大势所趋吧!” “公主所言甚是!”靖翔云点头同意我的看法。 接着,我与靖翔云谈了些别的事。杰儿静静地站我们旁边,静静地聆听着我们的对话。 “公主,我想那里面没有你们所谓的那么多忧虑,也许是狄太子思念你才借结盟之事,与你见见面而已!”直到靖翔云起身告辞离去,杰儿才望着靖翔云远去的背景,在我身边悄声地说。 “唉,是吗?儿女情长——将会是狄华江最大的致命弱点,”我也望着静寂无人的门口,对杰儿轻声叹道。 ------------ 26 盟 约 在穿衣镜前,杰儿领着待女给我穿上出征的戎装。因为我和狄华江要在军中相见,皇族威仪的最佳体现便是这戎装。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为我装上这用黄金织连起来的铠甲。铠甲的贵重让我从不轻易穿戴之,两军对垒时我更是将它束之高阁。尽管父王说每当看见我穿上这黄金闪烁的铠甲,他的心中曾有的因我不是男儿的遗憾便会一扫而空。因为这铠甲是姑母宁安公主为她自己设计的。比起我,她更是从没有穿戴过。原由是她从没有遇到过需要她穿上此铠甲的机会。在她的遗诏中,她宫中的所有东西都遗留给了我,自然也就包括这副黄金铠甲。 杰儿望着穿戴好的我,轻声道:“公主,看着你,我才知道自己是何其有幸。今生能侍奉你,” 我没有去注意镜中的自己,只是看着也是一身戎装的杰儿。她那少女应有的妩媚被戎装的英武所取代,展眸间流露的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俏丽,令我也不觉回道:“我也何其有幸,今生能与你这样人儿相遇之。” 两人相视不觉莞尔。 两军阵前,号角四起,擂鼓震耳。我骑着马来到两军中间,狄华江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与我一样,狄华江也身穿铠甲,那护心镜反射出来的光直射人的眼,让我不敢直视。 “你终于来了,”他在轻轻地说,眼中是难掩的笑意。 “嗯,让你久等了,”我微微点点头,也轻轻地说。 两军阵前,我和他就这样轻声细语,好在其他人都离我们有一段的距离,无法听到我和他在说些什么。我和他骑马共进,前往双方商定好的中间地段——进行着盟约的讨价还价。盟书的商计由大臣们去煞费苦心,而我们只需要掌管大局就行。曾参加过圣卓国京城之战的将领们显然已经认出了我。他们毕恭毕敬地向我行使大礼,曾令很多人感到惊奇。正因如此,合谈的氛围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显得有些轻松。我和狄华江都不轻易插话,也就让气氛变得有些活跃起来。第一天,盟约的基本框加架形成,其中的细节则由那些狡辩的大臣们去多费口舌了。我非常讨厌这种虚伪的仪式。在我姑姑宁安公主统治时期,他们不知道跟我们结下多少的联盟,可到最后,姑姑还没有死几年,盟书就被随意撕毁了。至于这次结盟,我更不看好。华宣对他们早已是虎视眈眈,而他们却丝毫无所发觉。一旦华宣向他们开战,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可是不结盟又不行。只有与他们结盟,我才能腾出手来准备面对华宣大一统天下时我弘宣国该何去何从。 冬天的树上很少有枝叶,但依然有死死靠在树枝上不肯离去的枯叶。寒风一吹,那指望能熬过这一冬的枯叶带着一丝无奈,终于飘落了下来。风儿让它贴在我脸庞上。也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气息笼罩上来。刹那间,淡淡的清香气充盈了我的整个天地。 狄华江低眸看着我,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他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手指却拂上我脸庞,一点奇妙的颤栗透过脸庞传进身体。 “你长得很美,但总让我在后面紧紧跟随。” 他的声音低柔而忧伤,瞬时令我红透双颊。 看着我脸红,他却面含微笑,缓缓伸出双手,轻轻地拢住了我。从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而有些似相识的男子气息,让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镇国,我想过些时候再向你父王提亲?”我看见他的喉结在上下滑动。但他这话却让我甜蜜的心变得有些酸苦。 “我皇弟太小,我不能抛下他……”于是,一个天经地义的理由从我嘴中吐出。 “我知道,可是,镇国……我希望能拥有你的子嗣,”狄华江发出轻声的叹语。 “子嗣?——我的?”这一句话让我有些结舌。 “怎么?镇国,你通道就从没有想过吗?”狄华江流露出的惊异掩饰了他眼中的忧郁。 “没有,”对于此,我不得不摇摇头。 “那就从现在开始起想,好吗?”他抓住了我的手,眼睛是那么的明朗。 “不能让别人生吗?我怕……尤妩语应该可以……”我迷惑他那清朗的眼神,喃喃私语中带着孩子般的稚气。不想,这话却让他变得有有些伤感。 他放开我的手,告诉我:“尤妩语不在我这儿!” “不在你这儿?”他这话让我愣了半天。我不得不问:“那她在哪儿?” “在华宣那里!”他微微皱皱眉。 “华宣?”这话让我震怒,让我无法承受。华宣喜爱美色天下皆知。他的后宫中美女如云,家世、背景都不占优势的尤妩语能有立足之地吗?而且华宣又是非常理智之人,不轻易为女色所迷惑。受宠还好,不受宠?她能平安地度过此生吗?我压住心中的愤怒,问:“为什么把尤妩语让给华宣?” “因为我的心中只有你,不想再有过多的牵挂。”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这并不妨碍你带走尤妩语啊!”我不想就此了结,我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镇国,难道你不介意我的身边有另外的女人吗?”狄华江的眼神里满含痛苦。 “我不介意。因为在这世间只有她配得上和我共有一夫!”我在竭力地使我的话语变得理直气壮,变得让人能够接受。 “啊,镇国,不要生气,”狄华江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安慰着我:“是华宣主动要求提出带尤妩语走的。他说绝世双红颜我和他只能各得其一……再说了,隆华在那里也需要个伴啊。尔虞我诈的后宫,我怕隆华……唉,所以只有求尤妩语了。” “你——你——”他真的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跺跺脚,转身欲离去。 “镇国,”他牵住了我的手,在轻声地哀叹着。“别这样,许多事并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 他的话似直射靶心的箭,让我收回欲离去的脚步。我望着明朗无云的天空,叹道:“是啊,许多事是你我无法改变的,就像你我的出生……” “是吗?”狄华江再一次拢住我的腰。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低喃着:“不过,这样挺好。否则,就要错过了……” 很快,盟约之事就协商完毕。于是,我和狄华江歃血为盟,再次为两国永世和好而盟约。望着侍者递向我和狄华江的那写有关于两国通关友好内容的薄薄锦帛,我只能默默祈求上苍让这种和平能长久一些。 与狄华江告别后,我又分别到另外两处去巡防。不久,我就听到了华越国太子已向弘宣国皇太女求婚,而弘宣国的皇太女也似首肯的传闻。起初,我并不介意,直到宰相和叔王连传书信来询问此事,我才知道传闻越来越让人当真了。但我觉得这样的传闻对我国边境的安宁非常有利,同时也为我省去了许多的麻烦。所以,我就表现莫明两可的态度,让传闻继续地传播下去。 最后,我回到皇宫,兰妹还为这事不停地追问我。当我发现她眼里流露出恐怖与不安时,我才感觉有必要制止传闻了。然而就在这时,华商国派来了使团。 听说这使团带来了许多礼物,其中就有兰妹最想要的玥雕。所以,兰妹就趁机躲在幔帐后偷看。我也不点破。只是对于华商国派来的这位使者,我觉得并不陌生,好象在哪儿见过。他站在殿上、举止从容、言语朗朗、不容人轻视。他讲着非常流利的弘宣国话。若不是因为他的衣着,我真的怀疑他就是我弘宣国人。他念完长长的颂词与长长的礼单后,礼物开始由待者一一从殿外抬进殿内。数不清的锦缎布匹、珠翠玉石、贵重香木、金银像流水一样搬了进来。随着搬进来的礼物越来越多,我和皇叔、宰相的眉头就皱得越来紧。好生生的,华宣为什么会送来这么多的礼物?他华商国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为了什么事求我弘宣国帮忙而送我们这么多的东西?直到那只关在鸟笼里的玥雕呈献上来,我才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朝兰妹躲着那一处幔帐看了一眼,便吩咐道:“来人,将这玥雕给镇兰公主送去。”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发现那幔帐后空无一人。 当侍者将所有的礼物呈上前来后,他跪了下来,向我深施一礼,说:“还有一件礼物,是我们的皇上亲自封好命人送来的,请公主收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漆盒。我挥挥手,一位内侍上前接过,打开。我探身看了一眼,盒中是一个枚包裹精致的药丸。使者道:“这个粒药丸是用我国最为珍奇的百药炼制而成。此药可解百毒,治百病,可惜只有两丸。皇上将其中一枚送给公主,以博一笑。”我笑了起来,说:“你家皇帝想得倒也周到,只是这药丸本宫有些授受不起!” 那使臣也不卑不亢,躬身道:“公主风华绝代,世间少有。我皇只希望公主能长命百岁,莫让红尘徒留一丝遗憾。” “大胆!”褚天过列出班列,道。“弘宣国万民自会祈祷我家公主长命百岁,岂容得你华商国多嘴多舌。” 其他大臣也纷纷列班出来指责。 华商国的使臣含笑面对,也不出言辩别。 也就在这时,一个内侍悄悄地来到我身边,对我小声耳语:“公主,镇兰公主见那玥雕很高兴。一时兴奋,竟昏了过去。由于来得太突然,大医们有些束手无策,皇后请公主过去一下。” 我一惊,看了看正面对群臣的那位使臣,便对坐在旁边的父王说:“兰妹昏倒了,我得过去看一看?” 父王正当好戏看得过瘾。一听我这话,愣了一下,便有些不乐意。但他还是说:“那好,你就过去看一看。不过,你得赶快回来,这儿不能少了你。” 我点头说是,便悄悄地退出了大殿,带上杰儿直往后宫奔去。 在镇兰的寝宫里,一堆人围在镇兰的床前。兰姨这次没有号啕大哭,显得非常冷静。只是她的冷静让人感到恐怖。 “兰妹!”我来到床前,发现她脸色苍白。我便抱着她,还好,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她的贴身御医来到我跟前,报告情况:“公主,镇兰公主因病体与常人有异,故最忌忽喜忽悲,心态当以平和为佳。不想,前些日子镇兰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精神一直很紧张,近日才有所松懈,今日由于又突然得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难以控制,造成松驰无度,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极度昏迷。” “极度昏迷?”这句话不得不令我纠心。我抚摸兰妹的额头,还好,不发烧,便继续问:“说明白点!” 那御医半天不敢吭声。直到,我冷眼扫射他时,他才胆战心惊地说:“公主,现在镇兰公主脉象我等已经摸不出来了。” “怎么,连脉象都摸不出来了?”我的心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我伸手摸向兰妹的脉搏。果真如御医所说得那样,一点脉动也感觉不到了。我的手开始发颤。可我还不死心,伸手摸向兰妹的鼻尖,一丝呼吸也没有了。天了,我顿时感觉天要塌了下来。接着,我紧紧抓住御医双肩,厉声道:“说,到底是什么回事?” “公主,镇兰公主只能听天由命了。”御医浑身发抖地说着。 “听天由命,我让你来是听天由命的吗?”我的身心此时正沉浸在冰冷的海水里,说出的话来也许带着阵阵寒人的杀气。 “镇国,不要啊,这一切都是天意,兰儿命该如此!”兰姨拦住了我,凄惨地安抚着我。 “天意,什么天意?我虞镇国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天意。兰妹,你给我醒来,醒来,姐姐不再让你整天害怕这害怕那。你给我醒来,没有你的陪伴,姐姐不知道会不会跟宁安公主一样,过着孤独寂寞的帝王生活。不要啊,兰妹,你给我醒来,姐姐需要你!”我倾刻间变得痴呆起来,抱着兰妹的身体拚命地摇晃,希望这样能把摇醒。 “镇国,不要啊,没有了你,我该怎么活啊!”兰姨也紧紧地抱住我。 “难道就没有什么药可让镇兰公主醒来的吗?”还是褚叔强制镇静,他厉声责问着御医。 “我们已用过好几种能使人苏醒来的药剂,都无济无事。”御医微颤地告诉。 “药!”褚叔这句话提醒了我。“来人,快把华商国呈献的那枚药丸拿来。” 在众御医众说纷纭时,我已经命人让兰妹服下了那粒药丸。不管怎么样,只要兰妹能醒来就行。 兰妹服下那枚药丸后不久,她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起来。很快,御医们围了上来。接着,他们告诉我已经摸到了她的肪象了。接着,“呼,”我听到了兰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再后来,我看见兰妹睁开了眼睛。 “姐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兰妹醒来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接着,她发现了其他人,轻声叹道:“唉,看来我又昏了,害得大家又受惊了。我就是这样总让人受累。” “不,不,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我抱着兰妹的头,欢喜地说着。 就在众人的脸上流露喜悦时,大殿值勤的侍者来到我的身边,躬身说:“公主,皇上请公主移驾大殿商议国事。” 走出兰妹的寝宫,我便开口询问:“什么事非要本宫出面吗?” 侍者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公主,奴才听华商国使臣说,华商国的皇帝认为天下太平,只有天下各国一起结盟方可实现之。所以,他想邀请各国的储君前往华商国国都协商并签订盟约,以保天下太平!” “呃,”这可真是个稀奇。我沉吟半天,问道:“众大臣怎么看待此事?” “众大臣都反对,”侍者微低下头。“而华商国的那位使臣则请求公主出面协议此事。” 是吗?要我出使华商国,意义何为?我的心中也开始围绕此事展开思索。其实,结盟之事只是华宣借来攻击他国的一个理由。不去的诸国,自然就会成为他下一个攻击的目标。而我弘宣国离他之间隔着一个华越国,不去也行。他就是再恼羞成怒,狄华江也不会与他联手攻打我弘宣国。那要是去了,会有什么结果呢?这我得想一想。 ------------ 27 孰去孰从 对,应该是镇国,我这就改过来来到大殿,那使臣与众大臣已在等候多时。 待我就坐正位后,那使臣向我叩拜大礼,道:“公主,你乃当代奇女子,无人能比。当今天下,风起云起,能者胜之,弱者从之。对眼下之局势,公主当看得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百姓思一统,天下望太平。吾皇正是从中斟酌,方才思出天下各国应结成盟约,方可永保天下安宁。故吾皇恳请公主前往我国,协商盟约之事。望公主能纳之!”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宰相就列出臣班,躬身道:“公主,万万不可出使华商啊。你乃我国之储君。你之安危当系之我国之安危啊!” “是啊,公主,”皇叔也列出臣班,“再说华商距我国千万里之遥,路途变化莫测。公主,我国此刻正是国运昌盛,万万不可再有不安之事啊!” 接着,许多大臣都列出臣班,恳请我不要出使华商。 我望着那些列出臣班的大臣,只得对使臣道:“你看,这事不再单是一人之事,而是牵系我国之大事。这样吧,我还是和大臣们商量一下,过几日给你答复如何?” 使臣见状,只得叩首说是。 这一拖,不知道拖了多长时间。反正那使臣一日来催几次,都被侍者挡在了宫门外。大臣们也不希望他见到我,所以每日早朝时无人提起此事,更无人提起此人,仿佛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一个月很快过去,接着就是新年,再接着正月过去了。我和我的大臣们在竭力地忘记这件事,希望那使臣能知趣地离开这里。但正如我说过一样,命运的齿轮早已不再由我所掌握。它已经开启了将我送向远方的命运之轮。 这一日,由于发现几颗从树枝上冒出的柳芽儿,我便摘了下来,想拿去给兰妹看看,告诉她春日的来临。穿过长长的甬道,侍女告诉我镇兰公主正和皇后在百鸟林。于是,我朝百鸟林走去。还没有到百鸟林,我就听到兰妹那如银铃般的笑声。是何事让她如此高兴?我的心情也不由得大好起来,便加快脚步朝百鸟林走去。 “世间真有那么大的鸟吗?”一进百鸟林当口,我就看见很多人围在那儿,兰姨和兰妹坐在当中,兰妹正向华商国的使臣询问着。 我不觉眉头一皱,是谁允许让使臣进来的? “姐姐,你也来了。”兰妹一抬头就看见我,连忙叫了一声。众人一看,连忙躬身向我行大礼。兰妹拉着我的手来到了兰姨的面前。我忙倾身向兰姨行礼。兰姨不待我躬下身来,就扶起了我。 “姐姐,母后说多亏他送来的药丸,我才苏醒了过来。所以今日,趁有空,便唤他进来见见。没有想到,这人见识特别广,而且还很风趣。”兰妹见我望向那使臣,便赶忙说着。 “是吗?”我示意那使臣平身,问兰妹道。 “是啊,他说我这百鸟林如果再有一种鸟,那就是真正的百鸟林了。”兰妹笑眯眯地说。 “呕,是什么鸟?”我也感到了好奇。 “是一只鹰,一只好大好大的鹰,他说比我们人还要大。”兰妹边挽我坐下来,边说。 “有那么大的鹰吗?”我也有些不相信,便望向使臣。 “有!”使臣躬身回道。“那是我国的神鹰,被奉为国宝。我曾看见过,足有一人多长。因为其血有特殊的疗效,我国每年都会派人取其鲜血。可很少有人能取到其鲜血。因为它很少能让人近身,并且力大无比,能将人抓起抛向天空。” “是吗?那神鹰之血有何功效?”我禁不住地问。显然,兰姨对此事也感起兴趣,正派人给那使臣端来茶水。 “镇兰公主服下的那粒药丸就是用百药混合神鹰之血而成。”使臣恭敬地答道。 “啊,”听他这么一说,我和兰姨的兴趣越来越大了。“那还有其他的功效吗?” “有,”使臣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听皇宫里的老人说,前几代有位公主得了一种怪病,时不时就晕倒,有时甚至是昏迷不醒。御医都说此公主活不过成年。后来,不知是何人冒死弄来一小碗那神鹰的鲜血,让公主全部服下。从此,那公主不再头晕,更没有出现过昏迷,并活到六旬而逝。” “是吗,”听着使臣那么一说,我和兰姨不由得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惊喜之色。 “的确如此,”使臣见我等如此感兴趣,便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渐渐地,我听得有些不能自拨了。而我的兰妹也开始幻想那只神鹰。至于兰姨,也开始有所期盼。但那神鹰真的存在吗?真的如使臣说得那么神乎其神吗? 派往华商国的暗探很快飞鸽传书,说华商国的确有那么一只比人还要大的神鹰,至于他的血有什么疗效,他们则打听不出来了。因为那神鹰只有皇室成员可以碰触,其他人不得接近。至于那神鹰在何处栖息,只有华商国的皇室知道。但这又是华商国皇室最隐秘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向外人泄露。 我开始有些不得不相信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召来使臣,试探地问道:“你是否为华商国的皇室成员?” 使臣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常态,躬身答道:“公主好厉害。不错,我是出生华商国的皇室,我的父亲是当今我华商国皇上的叔父,我的真实名字为华宇。” 这也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华宣竟派其皇族人氏出使弘宣国。我不觉又问:“派往其他各国的使臣中也有你们皇族中人吗?” “没有,”华宇微微一笑,答道。“只有我一人。” “喔,”我不得不开始重新思索了。 “公主,我华商国上上下下对公主倾慕已久,所以都想趁这各国结盟之机,瞻仰公主之尊容,故吾皇特派我前来贵国请邀请公主。公主,我等是诚心诚意地邀请公主前往,并无他意。”华宇似乎感觉到我的心动,趁机又说了一些。 “这样吧,我还是跟我的大臣们商量一下,毕竟这事……”我边说着边望向华宇,“不是一件小事。” “那就请公主尽快一些,因为其他各国的太子皆之同意前往,”华宇似乎早已料到,所以他也不心急,如实相告。 “呕,那几国的太子同意?”我对此又有产生一兴趣些。 “听说华越国的太子已经答应前往,还有与弘宣国另一边接壤的鹿荣国的太子也已开始筹备前往我国了。”华宇不露出声色地说。 “是吗?”我微微笑道。“你的信息好灵通啊?” “公主见谅,”华宇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些僭越,慌忙跪了下来,“我等几个使臣都有些书信来往,并无其他。” “好了,”我不想再询问什么了,便道。“你下去吧。到时,我会通知你的。” “多谢公主,”华宇躬身行大礼,起身离开了大殿。 过了一段时间,我便在偏殿分别召来宰相和皇叔,商讨我前往华商国之事。对此,宰相和皇叔二人依然是坚决反对。而我却想说服他们。因为我这次前往华商国将可能要耗费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二人就是我弘宣国的擎天力柱。若他们心有不服,后宫中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们就会左□□斜,从而造成事态发展一发不可收拾。如妃之事就是个惨痛的教训。 面对宰相,我是这样说的:“老师,现在的天下华宣已占据其三分之二,只剩下我们几个小国没有被他所灭。虽然,我弘宣国离他还隔有个华越国,那边也隔着个鹿荣国。但华宣一统天下之野心昭然若揭,我们总有一天会面对他。知彼知已,方能百战不殆。我必须对华商国了解透彻,方有战胜他们的把握。另外,这次去华商国,我如果发现华商国的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我必然联合其他诸国灭了华商国,然后再一统天下,让我弘宣王朝永载史册。老师,你看如何?” “公主,”宰相果然感动得流下泪来,向我深深施以君臣之礼。“老臣深知公主之能力,必能使我弘宣带入最为繁华一世。但让老臣深感遗憾的便是公主无野心,无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如今看来,老臣遗憾之事乃是多余。公主,去吧,老臣必将竭尽全力管理好朝中的一切,静等公主归来。” 面对皇叔,我却是面带羞怯地说:“皇叔,我已经老大不小了。你知道关在笼中的鸟儿是发觉不到外面的世界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所以,我想借机出去看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能成为我弘宣国的附马。我实在不想跟姑母一样孤老终生。” 皇叔面露惊喜。过了半天,他才回道:“公主能这样想甚好。不过,公主此去路上一定要当心,早去早回!” “嗯,”我点头说。“那国事就托付与皇叔了。” “臣当尽力,只是……”说到这儿,皇叔显得有些犹豫,“公主一定要把后宫之事安排好。老臣不想再插手后宫了。” 在后宫——皇后的宫中,兰姨的佛堂里,兰姨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她和我。 “公主,不要,”当我准备向那隐藏于菩萨下的灵牌上香时,被兰姨拦了下来。“他受授不起。” “兰姨,我准备前往华商国,”我抚摸着案桌前那块木古鱼说。 “不是说不准备去吗?”兰姨感到有些惊讶。 “不行啊,一来局势需要,二来我也想看能不能弄到那神鹰之血,让兰妹的身体能够跟常人一样健康长寿。”我轻轻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不要啊,这样去会凶多吉少啊,”兰姨不由得担心起来。 “兰妹的身体如果长期这样下去,我怕她……不管怎么样,哪怕有一点希望我也得要去争取一下。”我望着那佛堂里的菩萨说。 “不要啊,公主,兰儿命中该如此,你是千金之体,怎么能为了她而置自己于不顾呢?”兰姨泪流满面地抱住我说。 “怎么千金之体?兰妹身体一日不安好,我的心就一日不可安宁。”我扶正兰姨,安慰着。“再说了,你兰姨为了我付出那么多,却只有兰妹一个女儿,如果失去她,那苍天对你就太不公平了。” “不,不,公主,为我们这样做是不值得。”兰姨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恳求着。 “没有什么不值得的!只是我走后,有一件事想托付给兰姨。”我松开兰姨,婉转地说。 “不,公主,不要去那华商国。我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兰姨依然伸手紧紧地抓住我。 “兰姨,不要这样,”我竭力扯开兰姨的手说。“我希望我走后,你能管理好这后宫,不要让如妃再造势。替我守好我的弘宣国。 “守好弘宣国?”兰姨听得有些不解。 “是啊,守好弘宣国。如妃毕竟是小皇弟的亲身母亲。加上父王又保护她,我对她实在无可奈何。我这次出行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所以,我希望兰姨到时心肠能狠一些。”我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怎么样心肠狠一些?”兰姨越听越有些糊涂。 “就是万一如妃趁我走后,欲重新掌势,兰姨如无力控制,到时,能狠狠心肠,杀死小皇弟。”我靠近兰姨的耳朵轻轻地说着。 “啊!”兰姨听到这里,脸上流露出惊恐万状之色。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兰儿、你、褚叔及天过的安全。”我在后面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了,公主,”过了许久,兰姨垂下眼帘,给了我答复。 就在我刚离开兰姨时,褚天过就前来找我。睢他的神情,我就知道他为何事而来。所以,在他没有开口之前,我必须阻止他提出来的不要让我出使的话语。我问:“最近,你应该对朝事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启禀公主,只能说了解个大概。”褚天过愣了一下,如实回答。 “那好,我问你,我可以不能拥有这皇宫,不能拥有这都城,但绝对不能不拥有一样东西。你知道这样东西是什么吗?”我手指着那高耸入云的宫墙,问他。 “不知道!”他思索了半天,如实告诉我。 “那好,你弄明白了,再来告诉我答案。”我笑了,边转身离去,边说。 “公主!”当他回过味来,弄明白自己前来找我的目的时,我已经走了很远。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父王竟也为这事前来找我。当时,我的宫中正准备远行的行李时,忽然传来父王亲临的旨意。这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父王,”我向父王参拜大礼后,回道。“想召见孩儿请叫太监传旨来就是,不必亲自前来,孩儿承受不起。” “镇国啊,这华商国你能不去吗?”父王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并亲手扶起我,说道。 “父王,这事已经昭告全国了,已不容更改了。”我含笑着说。 “要不父王替你前往?”父王显得有些激动。 “父王,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啊?”父王的话让我有些惊诧,不得不开口询问。 “唉,今日早晨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皇姑母牵着你的手离我越来越远。我问过史官,此梦不吉,说你会有大难,我怕啊!”父王叹了一声,说出自己的忧虑。 “父王,梦是反的。那史官可能说错了。放心好了,父王,我会安恙地回来的,不会有事。”我安慰着父王。 “罢了,”父王想了许久,看着我摆摆手道。“等你回来,我就传位于你。我也该找个清静地方修养一番了。” “好了,父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啊,”我笑了,挽扶着父王说。“你来看看我准备的行礼够不够。” 临行时,兰妹前来送我。与那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相比,兰妹显得要稳重多了。只是她对我的耳语,还是让我哭笑不得。她说:“姐姐,你能不能不去?” “傻妹妹,现在更改已经来不及了,”我亲抚着发她的秀发,眼睛示意她看看身旁相送的那些黎民百姓。 “姐姐,我舍不得你啊,”她看了看身旁的人,眼睛变得有些微红,小声地说。 “公主,”也就在这时,褚天过快速骑马赶来。他飞身下马,来到我面前叩拜在地。 “怎么样,找到答案了吗?”我躬身扶起他,问道。 “嗯,找到了,”他站立好后,点点头。他轻声说了一句:“是兵权!” “对,”我笑了,将兵符通过我的手传递到他的手上。“这是兵符,可掌控全国的兵马。你要好生保管。另外,照顾好兰姨和兰妹。” “是!”褚天过有些受宠若惊。过了好久,他才回过味来,躬身道:“是,公主,我当拚死保护镇兰公主和皇后。” “好,”我对他挥挥手,“你去看看你的父亲吧。这次前往华商国,路途遥远,不知道褚叔能否受得了。” “是!”褚天过说完,便去找他的父亲。而我,便去迎接亲自前来送我的父王和兰姨。 众人送我送了很远,才止步。望着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人群,我不由自主地问道:“褚叔,你说我前往华商国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褚叔紧挨着我的马车,轻声说:“公主,对于我们做臣子来说,你所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是吗?这个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当时我就带着这么一丝犹豫离开了弘宣国。若干年后,当我回到弘宣国时,命运之轮毫不留情地告诉我:你的这一次决定不仅改变了你的命运,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 28 前往华宣国 放心吧,就是再怎么样,该文我也要写完. 前往华商国的旅途是漫长的。尽管我随行的人马加快了速度。在到达华越国时,那里的人们告诉我狄华江早已启程前往华商国。但我依然受到那里的人们欢迎。狄华江的父王和母后还亲临了我休息的驿站。比起我的父王,狄华江的父王更象是一位帝王。但他的慈祥似乎胜过他的睿智。狄华江的母后如我想象中那样的精明而美貌。凝视着她的高贵典雅中带有一丝狡黠,不难理解她为什么能如此长久地拢住华越国国主那颗温柔的心。他们临走时,留下了一大堆的礼物,并传令华越国所有的人要将我视为最尊贵的人来对待。最后,连华宇都不得不承认:“公主,我曾出行过许多国家,却不曾见过像华越国这样款待过境的客人。” 褚叔则详细地打探着华越国人情地理,搜集着有关华越国所有皇室成员的资料。这令我有些吃惊。对于我的询问,褚叔笑道:“公主,你一旦继位,华越国就是我们最需防范的国家,我必须为你做好一切准备,以备一时之需。” 我望着褚叔手中那一大堆资料,笑道:“褚叔,这么多我怎么用得完呢?” 褚叔将所有的资料记录在案。他听到我的笑语,也不生气,是乐哈哈地说:“那就慢慢用。” 可以这么说,在经过华越国时,我们每个人的心情都还不错,尽管每天都要赶那多长的路。 天气开始慢慢变得热起来。从窗子望去,所看到的风貌也渐渐不同。一日,我们来到一座古老的城池时,华宇变得开始兴奋起来。我望向那城墙上犬齿般的箭垛时,知道这里原先曾是圣卓国的和府——现已并入华商国的版图。 “这座城池叫什么?”我问华宇。 “和府啊,”华宇感到有些惊奇。“公主,别的地方你可以不用去记忆,但这里你不应该忘记——这儿曾是你母后的封国啊。” “喔,我以为你们会把这里的地名换掉。”我也有些惊讶,便将目光移向褚叔。只见褚叔是满脸的激动,欲言又止。毕章国破山河碎,很多东西是很难保存下来的 “褚叔,”于是,我吩咐道。“你准备一些东西代我去祭拜一下母后的祖先吧!” “公主何不一同前往呢?”华宇却提议道。“吾皇曾特别搬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损害和府的一草一木。所以,和府原先是怎么样,现在依然是怎么样的。” “是吗?”这一点让我有些喜出望外,连褚叔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在向华宇表示感谢。 在褚叔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外祖的陵园。只见陵园修饰得非常整齐,不再是我以前来时长满清草,坟茔随处可见倒塌。华宇又告诉我,华宣已经颁下旨意和府郡置园邑三百家,长丞派下吏奉冢,寝庙上食祠如法。听到这些,我和褚叔对华宣心怀感激。但我的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合礼法。如此地设计与安排,有违历代皇族安排的王侯园仪。我外祖一家与华商国无任何瓜葛,华商为何会颁下这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呢。尽管如此,我还是重赏了那守陵的三百户农家。 由于见到祖宗坟地无恙,褚叔的心情舒畅多了。他对华宇也渐渐亲热起来。不知何故,华宇对他也非常尊敬。他们的融洽,也让我的心中阴霾开始有些舒展。不久,就到了原来圣卓国的国都——现已改为中都府。不想,中都府的府首竟亲自带人在城门外迎接。这倒让我有些承受不起。连忙翻身下马,准备与中都府的府首见面。华宇却说我大可不必如此。我来到此地,他本就该出来迎接。当看到府首本人后,我不禁莞尔。原来是祀奉琅。对于他,我也深怀歉意,毕竟是因为我,他被挨了50军棍。 “臣等率中都府大小官员恭迎公主,公主千岁千岁!”一见面,祀奉琅便率领众人向我行君臣之礼。这让我有些承受不起,毕竟他不是我的臣,我也不是他的君。 “将军多礼了,快请起!”我边说,边示意褚叔赶快扶起祀奉琅。 “将军,上次让你受苦了,我镇国这厢向你赔礼!”待他站好,我便边开口边向他施以一揖。“公主,未将不敢受!”不想,他竟连我一揖也承受不起,竟又扑嗵地跪了下去。褚叔又忙将他扶起。 他的毕恭毕敬让我感觉到了一丝诡异。我望向华宇。华宇对于祀奉琅的多礼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议,反而觉得本该如此。我的心中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时,我就冒出了想返逞回国的念头。但我还是压制住了,毕竟言而无信之事不是我虞镇国所为。 其实,除了那一次为兰妹谋取观音土我来过华商国外,就再没有去过华商。其原因就是它离我弘宣国过于遥远。瞧,一直到七月的黄昏,我掀开车帘。盛夏的残阳,将西面的天空照得如同燃烧一般,映出一座古老城池的肃穆轮廓。 “公主,”华宇这才过来告诉我,“我们已经进入我国的陪都长宁了。” “陪都,长宁,”我重复了他的话,却感到有些惊奇,“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呕,”华宇方才想起来,连忙说道。“吾皇嫌国都位于山凹之间,不便于向四周延伸,便打算迁都。选中的几处地方中便有这位城池。为了迁都时,那些老臣能少出来反对,吾皇便把这几处城池定为陪都。至于最终会选中哪一处,一切待这几城池修建完成后,由吾皇与诸大臣定夺。” “华大人,”我微微皱皱眉,“此事应当属你华商国的机密吧!你跟我这个外人讲,不怕我将此事禀报你家皇上吗?” “是吗?”华宇一听,微微一笑,“那我倒不怕。而且公主也不是那么多舌之人。再说了,这事我跟别人说吾皇也许会怪罪,但跟公主讲,吾皇不仅不会责罚小王,而且还会奖赏小王。”一进华商国的地界后,华宇连对自己的称呼也改变了,原来的臣变为王了。开始褚叔有些不习惯,后来一听我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对华宇也恭敬起来。所以他一说这话,褚叔虽有些不快,但也咽了下去。 “呕,这话怎么说?”我看了禇叔一眼,便继续问下去。 “说不定将来选都时,吾皇还要公主的一句话呢?”华宇靠近我,悄悄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他这话使我很恼怒,不由正色道。 “没什么意思。呸,你瞧我这张嘴,瞎说!”华宇看到我生气便有些心悸,连忙将自己的话收了回来。 可是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能收得回来的吗?于是,我开始戒备着,并告诉禇叔要约束随行人员的行为,不要轻易与华商国的人接触。 走进这座陪都,一切都真的处于重新修建之中。人来人往,热闹异常。街面已呈现出扩充的迹象,但依然是水泄不通。比起那些霸道的王侯来,华宇要显得谦侈了,尽量做到不扰民。当发现前面人群拥挤时,他便与我商量能不能换个路段走,尽量不让侍卫在前方开路。就是行人不多时,他也要跟我商量,能不能不让行人回避,各走各的道。他这一点令我颇为欣赏。 对于这座城池,我并没有多少印象。但从它的规模来看,扩充了许多倍。那些新建的王侯府第并不在老的城区,崭新的路道告诉你,这儿开筑的时间并不太长。至于那些官员的府第,似乎位于的位置更为偏远。因为一条条崭新的街道望不了尽头。显然,华商国把天下所有的最好的匠人都请到了这里。那楼堂殿阁都集中了各国建筑风格的精髓。在人来人往中,你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口音,听懂与听不懂之间只有讲话的人自己知道。当来到一座建设风格比较简约的王府门前,华宇停了下来。 “公主,这就是我家在这儿的府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华宇有些讨好地说。 “不用了,”我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摇头说。“那这儿离你们国都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三天的路程,”华宇如实地告诉我。 “那还是赶路要紧吧!”我便说道。 “是,”他说完,便继续往前行驶。 沿着那长长的街道,我们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最后,我们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不用说,这是用来作为备用的皇宫。不过,规模也实在太大了,绵延十里,高大宫墙,错综复杂的殿宇无不在显示着一个即将形成的新的皇朝威仪。显然,这工程并没有完全竣工,因为时不时有着一批又一批的工匠们,抬着各式各样汉白玉料、青石、树木、金属等等物品进出。同时,还有一队队列队出来巡逻的侍卫。人来人往,其热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街面。当然,其中也有不少闲杂的人。他们在四周走来走去,有的在游玩,有的则在搜寻着什么。巡逻的侍卫们不停地过来驱赶他们。而他们就像兰妹养在百鸟林中的鸟儿一样,见有人来驱赶他们,便一窝风地散开来。等驱赶他们的人离开了,便又一窝风的聚集起来。我不由得感觉好奇,便招来华宇,想问个究竟。华宇走过去看了看,便告诉我,那些人不过是想看些稀奇,毕竟一旦这儿成为了真正的皇宫,就非寻常百姓可以靠近了。所以,趁现在还没有确定为皇宫前,跑过来欣赏一下,或者看看能不能搜集到什么宝贝,来个奇货可居,将来说不定还能发个小财。 我一听,不由地笑了起来,便道:“我想那些人大部分都不是你们华商国的人。” “公主怎么知道?”华宇微露惊异。 “你们华商国的人大部分都行军打仗去了,那还有精力在乎这些小钱。”我故意卖关子说。 “是啊,公主,”华宇却没有听出来, “他们都不是我华商国的人。” “公主,我说错了,其实他们都是我华商国的人。我怎么变得跟那老儒子一样的呢?“等过了一会儿,他明白我说的话意思,又赶忙过来跟我说些别的。“你老不知道,随着我华商国的领土越来越广大,人口越来越众多,处理的事儿也越来越复杂了。你没有到那朝堂上去看过,整天都是闹哄哄的。吾皇既要处理军务和政务,还要腾出时间来安抚那些老儒子。先皇也太宠信那些老儒子了。当今皇上稍有什么不慎之处,他们就站出来指责。我就不明白,华商国都变得这么大了,典章制度当然要有所更改,不然棘手的事会越来越多。他们怎么还要为这些跟吾皇争论不休,怎么就不好好地为如何治理好这么一个庞大的国家出谋划策呢?” “华宇,”我没有闲心听他谈这些,便打断他的话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座城池?” “快了,公主,我们只要绕过这里,再前走个几十里就可以出城了。”华宇这才打住话头,如实相告。 “绕过去?听你这么说,其实我们可以不往这里走,对吗?”我听出他话里的玄机。 华宇愣了一下,然后如实说:“是的,公主,我们多走了几里路。“ “为什么?”我有些生气。 “公主,你看,如果把国都建在这儿,交通便利,南北来往也就迅捷。另外,这座城池易守难攻,万一……”华宇想了一会儿,只得左右其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耐烦,便打断他的话头。 “公主,吾皇和我都认为这地方不错,你看!”华宇却在继续往下说。 “你这到底意欲何为?”我勒住缰绳,让坐骑停下前行。 “公主,吾皇想让我打听一下公主对此处建都的意见?”华宇悄悄地靠近我,轻声说。 “你们在此处建都与我何干?我会有什么意见?”华宇这话让我非常生气,“驾!”我抽打一马背,让汗血宝马迈开四蹄向前奔去。 “公主!”华宇的声音很快就被我甩在身后,耳边尽是风的呼呼声。随着路程的缩短,我感觉到前方等待我的是并不是一个什么样的盛会,而是一个诡异莫测的密宫。种种迹象都在表示着,这一场协盟之会将有可能是华宣设的一个局。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局?我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只有去面对了。是吉是凶,也只有老天爷知道。愿上苍保佑我! ------------ 29 情 素 唉,就写这些吧.等星期一来补.这一日,终于到达了华商国的京城——长都。起初见到那隐隐约约的城池时,华宇就兴奋地手指前方告诉我:“公主,你看,那就是我华商国的长都。” 我注目望去,果然是长都。我已有多年未曾到过这里,顿觉变化颇大。城墙的加高出乎人的所料。原先华商国的城墙大都矮小,据说这与华商国善攻难守的军事战略有关。所以,华商国的诸边邻邦常常把华商军团当成强盗土匪,从不把其的入侵当作战事来抓。直至华宣的出现,这一切才彻底改变。也正是因为这样,华宣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完成对四邻的一统,帝国得以迅速地扩张。 还没进城门,就看见前方停着两辆车舆。从车舆的装饰来看,凤飞九天,腾云驾雾。在我弘宣,能乘坐如此辎车者只有出嫁的公主。我就曾给镇媛送去一辆。想来华商国也不会差到哪里。果不其然,还没靠近那两辆辎车,华宇便叫我停下马来。这时,辎车车帘卷起,车上各走出两位已近中年的贵妇。前面一位,丰容盛鬋,面如凝脂,盘起的高髻上扣着白玉博山,发髻上横插一支金步摇。钗首极为精致,凤头朱雀,雀嘴上衔着三串珍珠。那珍珠呈月白色,大小如一,圆润光洁,一望便知是极为名贵的货色。后面一位则身材更窈窕,面容也更为俏丽。她身着月白色衣衫,淡青丝履,头上也盘着高髻,但未施簪珥。 “公主,这两位是我朝当今皇上的姑母——懿建公主、懿安公主!”华宇在旁介绍着。 “镇国公主,参见两位长公主,”我便行礼道。 “你我都是公主,皇家之子,就不要多礼了吧,”最先过来的那位穿着华贵的公主,含笑向我欠身回礼道。 “是啊,不要多礼了,”另一位长公主也前来向我欠身回礼。 “两位皇姐安好!”华宇也过来见礼。 “小滑头,怎么现在才回来,害得我们等了老长时间,”衣着简朴的那位长公主笑说着。 “没办法,”华宇边注视我边回道。“一来人难请,二来路途也实在是太遥远了。” 他们似乎很熟悉彼此,在亲热地说着话儿。这在皇族中是很少能有的。我带领众人便一旁耐心地等待。直到他们想起了我,两位长公主将我夹在当中,迎接我走进了这座在各国中最为简朴的国都。 而令我奇怪的是,当我走进那厚厚的城门时,见过已在那里等候多时的皇亲国戚时,才发现眼前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热闹的街市。长长的帷幕在长街的两旁竖起,每隔几尺远就有一位侍卫在护卫着。街店二楼的门窗都被关闭得紧紧的。整个街面显得那么祥和而庄重。换句话说,我没有看到百姓,见到的是停在红色长地毯上的一座云凤肩舆。 “这……”我不由得停了下来,望向华宇。 “啊,”华宇也显然感到吃惊,不由得望向迎接我们的两位长公主。 “镇国公主,”其中一位长公主狡黠地一笑,道。“我们家太后久听公主盛名,想见见公主,所以想请公主乘坐这肩舆进宫让她老瞧瞧。” “恐怕不妥吧,”我稍加思索一下,便含笑回道。“本宫才到贵地,身心有些倦乏,再加上衣衫有些不整,此时去见太后怕有些不妥吧!” “这是有些不妥,”那位衣着简朴的公主点点头,“但我家太后确实想见你,我们也在此等候公主好长的时间,望公主见谅!” “让各位在此久等,”对于这位公主说的话,我有些惊异,但没有表示出来,“本宫实在愧疚。只是今日,本宫实在不好晋见贵人。待明日,本宫倦容已退,当自去向皇太后请罪如何?” “这……”两位长公主对视一眼后,彼此都有些犹豫不决,便都望向了华宇。 我便向华宇佯作头痛之态。华宇这才不得不对两位长公主道:“两位姑母,镇国公主万里迢迢来到我国,才刚到,你们就让她如此劳累地进宫去晋见太后,恐怕有些不近人情吧。这样,让镇国公主好好休息一番,改日再宣诏让她进宫晋见皇太后她老人家如可,不急于一时吧!” “这……”于是,两位长公主商量了一下,这才对我等道:“既然这样,那就恳请公主好好休息,改日我等登门拜访!” 趁华宇搀扶两位长公主入车舆,我回来骑上自己的马时,褚叔忍不住过来对我说:“公主,哪有这样的道理?人才刚来,就要人去晋见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弘宣国的储君,岂能随便让人晋见的。” 我边含笑地注视着华宇朝我们这儿走来,边说:“褚叔,算了,入乡随俗吧!毕竟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公主,这边请,”华宇伸手来牵我的马头。 “华宇,你这太多礼了,你如此尊贵,不能做这样的事,不能……”华宇这一举动让我承受不起。想想看,他毕竟是皇族子弟,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朝中重臣。他以仆人之态牵引我进城,这等谦恭如何让人承受得起,我慌忙跃下马背。褚叔和其他随行人员也被惊呆了。后来,还是褚叔恢复镇定,抢过华宇的手中缰绳,道:“华公子,这等事应该让我这等下人来做,不能脏你的手呢!” “褚总管,”华宇扯过褚叔抢过去的缰绳,望着我道。“我就是再尊贵,也尊贵不了你们的皇太女啊,为她牵绳引路,是我等臣子的职责。” “可你是华商国的皇室啊,怎么能……”褚叔实在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们这些做臣子到哪儿都是臣子,你说是不是,镇国公主?”华宇把这话转向了我。 “就是做臣子也不至于如此吧!”我依然承受不起。 “上马吧,公主,”华宇流露出皇室公子哥儿常有的调儿吊当的样子,“我呀,这是要向那些说我无法请到你的那些大臣看看,我到底还是把你这位镇国公主请来了,让他们见见,我除了不会打仗外,哪样不比他们差。” “那好,“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含笑上马任他牵我进城。 两位公主的车舆在前引路,我和华宇走在其中,褚叔和随行人员以及那云凤肩舆押后。在那些皇亲国戚的目送下,我们走出了那红色的长地毯。但我依然看到那望着那长长的帷幕依然在街道两旁竖起,不觉开口问道:“华宇,你们这儿有不允许皇室女眷抛头露面之习性吗?” “没有,”华宇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我也为这事感到好奇。平时,这两位姑母出门也不是这样。怎么现在都竖起这长长的帷幕呢?” “啊,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似想起了什么。接着,他便不怀好意地瞄了我一眼,道:“公主如此美貌,岂能让凡人见之。” 他这话让我一乐,便取笑之:“难道你就不是凡人吗?” 华宇也笑了起来,接道:“能给公主牵马的人就不是凡人。” 我和他便说说笑笑着向前行驶。 我住宿的地方是一座王府。为了让我能居住的舒适,王府的主人主动将自己一家人搬到偏房。我们住进了主室。待这一切安排妥后,两位长公主便携同华宇告辞而去。褚叔则忙着指挥众人按我弘宣国的布局安排着房间。而我只想找个地方沐浴一番。 在巨大的木盆中,我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任由氤氲的水气,把自己的肌肤蒸成漂亮的粉红色。我感到水流在带走污垢的同时,也带走数月旅途中积累的劳累和思绪。我喜欢这样长途跋涉后的沐浴,静静地躺在水中,什么都不去做,什么也都不去想。飘荡在水中,人的身心都变得跟水一样,水流到哪儿我就似要流到那儿。在蒸汽的薰热中,我似要昏昏欲睡。可当真的睡过去时,我又听到有人在叫我。 “公主,醒醒,醒醒啊,”是杰儿在旁边叫唤着我。 “嗯,”我睁开了眼睛,半天才回过味来。“何事?” “华商国的皇帝亲临这里了,”杰儿待我彻底清醒后,告诉我。 “没有告诉他,我才刚来此地,需要休息吗?”我有些不满。 “褚总管跟他说了。可他说要在这儿等,等公主休息好了出来见他。”杰儿无可奈何地说。“褚总管没有办法,只有让我来禀报公主。” “他还要不要人休息啊,”我的火气似乎升起来了,便手一伸,待女便过来为我穿上衣服。穿好衣服,杰儿就命人端来梳妆镜,准备给我梳妆。“不必了,”我摆摆手。只叫杰儿替我擦干湿淋淋的头发。 就这么一身简装,我走出了寝房,走向正厅。可刚到门口,竟被守卫在正厅的护卫伸手拦住。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那护卫冷若冰霜地告诉我。 “放肆,这是我家公主,”我的侍卫在旁赶了过来。 那护卫忙向我施礼。我视而不见地走了进去。 ------------ 30 少年不知愁滋味 在厅中,我看见了一位身穿黑甲的人。只见他背对着门口,似在欣赏我从弘宣国带来的一副山水墨画。从他身上闪发出的那种炽烈而凌厉,于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的光芒,让我知道他是谁。瞧他的打扮,像是才刚从校军场上下来。那盔甲上的尘埃依然沾染在黑色的铁面上,映衬着这大厅中的明晰与干净。 我找了个离他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等待着他转过身来。可等了半天,他依然没有转过身来。而我却忍不住打起哈欠来。就是这声哈欠,方才让他转过身来。他的眉目棱角分明,脸上虽然挂着笑,可依旧透着凛然难侵的威仪。他那在我眼中并不俊美的脸庞,配上那套黑色的盔甲,方才让人感觉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怎么不好好休憩一下,出来做什么?” 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我的身上,好似我就是他才刚看到的那幅山水墨画,直到我又打了一个哈欠,他才开口说话。 “嗯,我是准备好好休息。可我的总管说有客人在此久候,我能不出来接见吗?” 我淡淡地笑了,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口吻说。 “啊!”他那双常常深含凛冽的眼睛此刻却闪着欣喜的目光,令我在惊讶中发现他笑得非常灿烂,连清晨的阳光都无法与之相比。从而让我有了一种想赶快逃离此地的感觉。“听说你来了,我很高兴。可出城门迎接你,于礼不符。没办法,只有校军场上耗些时辰,不想却忘了你才刚来此处,需要休息……” “行了,你让我好好休憩一下,”我有些不耐烦了。 突然,他将我猛得扳正在他面前,双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双肩,他的目光炽烈,令我不敢直视,只得轻轻别过脸去。“你能来真好!”他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但是又充满了激动,以至再说不出什么。 “我来了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我开始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没有松开手,但是力道减了许多。我一直没有看他,但也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知道吗,我真害怕你不来,”他说着,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无奈。 而我不再挣扎,也不再开口说话,思索着脱身之计。 “不,”就当发现他的脸在我眼中变大时,我方才发觉他的企图时,我惊慌地叫出声来。但显然来不及了,他已经覆盖住了我的嘴唇。他湿滑滑的嘴唇霸道而温柔,让我无法呼吸。我想挣扎,但他的手劲也越来越大,我无法动弹。显然他已经很习惯这些。但我并不适应他的这种掠夺,在不知所措中,我终于呼吸到一口空气。 而在这时,我耳边听到他在说:“我说过,你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镇国公主!” “叭!”借着一丝清醒,我一拍掌打了过去。那声音真响,想必门外的侍卫也听见了,但没有一个人进来。依然是我和他面对着。 对于他凌厉的眼神,我转身抽出那悬挂在墙上的宝剑,直指着他说:“华宣,不要惹怒我.在战场上,我不会输于你!” “我希望你我之间永远不要有这一天,如果有,我宁愿离去!”他撇开剑锋,然后转身离去。 “公主,你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褚叔在身边轻声音地问。 “啊!”我这才回到现实中,看到了褚叔那双焦虑的眼睛。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人有些恍惚。”说这话时,我感觉双脸发烫。 “公主,你也该休息了,”褚叔收起我手中的剑,将它挂好,然后唤来两个侍女。 “是啊,褚叔,我也该休息了!”我无力地任凭两位侍女挽扶着离去。 是啊,我真的该休息了,真希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梦里。如果是在梦里,我就不太担心什么。如果发生在现实中,我就感觉全身害怕。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前来华商国的决定是错误的,是致命的错误。它将影响我的一生。不,不,我决不能让它来影响我的一生。不过,它也许真的是梦。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一觉醒来,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但一个夜晚过去后,我醒来了。睡觉之前发生的一切无法在我的脑海中抹去。就是褚叔来到我的身边,我也无所发觉。褚叔告诉我,下午,华宣国的皇帝竟宣旨将一大批宝物赐予我。褚叔本想告知我,但传旨人却说公主可能还在睡梦中,这些宝物只需褚叔清点一下就行,无须通知我。前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让褚叔也不得不感到蹊跷。他开始吩咐在华商国中的时暗探打听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唉,”听了褚叔这么一说,我也不得不为之头痛。“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各国盟会一结束,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是,公主,”褚叔听命。“我会嘱咐他们做好随时离开这里的准备。” “这样甚好,”我点点头,“不过,千万不要让这王府的人有所发觉。” “知道,公主,”褚叔显然也在做着这方面的打算,“我已经做了布置。” “另外,帮我打听一下,华越国的太子在哪里住宿,”我思索了片刻,说道。 “这个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所有前来会盟的储君大都住在城南,只有我们这一家住在这城北。”褚叔马上向我禀报。 “呕,”对此,我并不感到吃惊。“这么说,他们离我们还有些远?” “是,公主,”褚叔点点头。“不过,我猜想公主到来之事,他们也会很快知道。” “褚叔,以后华商国的皇帝要是再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他我不在此处,到城南去拜访各国储君了,行吗?”我边品尝着那由盛产茶叶的和府呈献的香茗,边告诉褚叔。 “公主,放心,我明白!”褚叔拱手作揖后,就下去了。 清晨,刚刚下过小雨,我独自一人走出那王府。由于心中有事,在不知不觉中,我走出了街道。当我想起自己身在何地时,才抬头回望四周。我这才发觉自己什么也没有带,贴身的杰儿此时很可能在王府里忙得团团转。毕竟要为我打造一个舒适的住宿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曾暗暗好笑,因为我只打算在这儿居住一小段时间而已,不值得那么兴师动众。但转而一想,如果杰儿不如此费心,那王府的人必会有所发觉我和褚叔的意图。瞧瞧那每天被送进王府的那些如山的生活用品,我不知道在长都人会怎么样来看待我这位生活奢侈的皇太女。而此时,他们谁也不会相信我口袋中竟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便是那管红箫。 渐渐地,我走出城门,来到一座小山旁。由于才刚的那场小雨,氤氲的雾气缭绕着事个山间。遍山的绿树间杂着火红的枫树。我抬步往山上走去。风过处,只觉清香的湿润中带有一丝温馨。 在不知不觉中,我转过了两道山弯。忽然,一丝若隐若现的琴声,随风传来,如轻雾一般与漫山的清绿融为一体。听着琴声,我想起了那远隔天涯之人,想起了少年许多的往事。 在情不自禁中,我便循声而去。越往前走,琴声越是清晰。清和委婉,宛如天空中流过的浮云。不久,我便有了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袅袅余音,散入空中,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山腰的亭子里。 亭上写着“空忧”两字。亭中正听的石椅上,正坐着一个少年,正手抚着石桌上那盏古琴。 亭檐的阴影落在他沉思的脸上,秋日的阳光勾勒出他的侧影,我有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我心头忽然吹了一口气。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有一片打在他的衣摆上,发出干脆的破裂声,少年动了动身子,抬起头来。那一举眸,竟让我瞬间成为痴傻。天啊,世间真有如此想象之人吗。只是这少年仿佛他少年时,而我已不是少年人。 半晌,我蓦地惊醒,觉得有些不妥。待要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少年业已看见我。他似乎微微一呆,无从掩饰的惊艳神情从他的眼中一掠而过。 我只好笑笑,说:“小公子雅奏。” 少年起身一躬:“偶尔游戏,有扰清听了。”又问:“姐姐是来赏红叶的吗?” 我望了望那山尖的满山枫叶,只得点头说:“正是。” 那少年微笑:“我也是。偶然路过,忽然就想上来走走。” 这时,我才发觉这少年的笑容不似他那般温柔而大度,而是总带着一种奇怪的悒郁神情,就像天空下无法散去的阴霾。这不得不令人有些觉得困惑。忽又听见他在说:“我再弹奏一曲,请姐姐品评,可好?”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好。” 于是少年又开始弹奏古琴。 他的古琴弹奏得极好。然而我却有些心神不宁。眼前这少年身着玄色却是用金线滚边的宽袍,这应该只有长都皇族子弟所配用的服饰。我与华宇同行时,就曾发现他所有的衣裳都采用了金钱滚边。一瞬间,我想起无痴,他少年时虽也曾有过阴郁,但不似这少年一般阴沉。他用佛学来解脱自己的的忧郁,而这少年似乎无所寄托,在越陷越深。 琴声陡然拔起,如同一丝银线抛向天空。阳光穿过枝叶,散碎地落在我周遭,我却在恍惚中觉得自己瞥见了一抹月光,仿佛回到少年时,曾随着无痴泛舟湖上的情景,船像摇篮般摇动着,月光从篷顶的缝中泻下几丝。他提着酒壶,背对着坐在舱口,看起来就像一片薄薄的剪影,然而当他回过身来的时候,我蓦然发觉他竟变成了那个少年。我一下子惊醒,从幻境中挣脱了出来。眼前依然阳光明媚,我不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琴声以羽音收,一点余韵,袅袅不绝。 少年含笑地问:“姐姐觉得如何?” 我想了想,才说:“小公子这曲秋江月,清雅绝俗。只可惜此刻有日无月,有琴无箫,美中不足。” 这是很普通的套话,然而少年听了,却像是触到什么心事似的,低头不语。良久,才说:“姐姐果然是行家。只是……”少年又沉默了许久,忽而抬起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只是很难找到能与此琴匹配的洞箫。” 我悚然心惊。遥想当初,他如果也拥有这少年一般的狂傲,不畏惧世俗的偏见,那今日的我该是何等的幸福而无忧,而不至于落到如此尴尬的地步。 “是吗?”想到此,我微微一笑,拿出怀中的红箫,迎着他那首秋江月吹奏起来。悠悠中,我仿佛也回到了少年时,与他同坐江边,琴箫合奏。 箫声初起时,婉转悠长,琴声在后,慢慢相和,宛如一江秋水平静地淌过,上有一轮明月,满江清辉荡漾,江中一只小船随波逐流,悠然自得。然而好景不长,商声陡起,琴音忽转,仿佛天色突变,乌云闭月,狂风暴雨疾下。箫声亦随之激越,就像被抛在浪尖的那一只小船。高昂之处,宛如只有一息相连,却始终不弃不离,和在琴音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雨过天晴,清光重现。箫声琴声渐渐慢了下来,低了下来,复又变得宽舒平和,天上地下,婉转相依。终究琤然一声,琴弦沉寂,留下洞箫悠长余韵。 “你究竟是谁?”少年怔怔地望着我,竟有些痴迷。 “是啊,我是谁?”我也不觉喃喃自语。恍若中,我看到了他向我走来,然后牵起我的手,漫游在闪烁如银的湖面。借着湖面的银光,他轻轻地用唇碰触着我的唇,然后温柔地吻起我。那吻青涩却又温柔,使我不觉沉浸其中。 “王爷!”直到这声音响起,我方才发觉自己竟与一少年在接吻。 “不!”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地叫了一声,然后将那少年推开来。 “啊!”那少年也显然很吃惊。 “王爷!”这时,那声音又响起,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趁那少年回头搜寻时,我迅速地离开此处,离开了那座山,尽眼前最大的力量逃离眼前的一切。因为这将是我一生中最无脸面对的一件事。 当我逃也似的回到王府,还来不及坐下。褚叔又带着一丝担忧走了进来。 “怎么了,褚叔?”我稍稍喘息片刻,便问。 “公主,刚才华商国皇宫来人了,”褚叔神情抑郁地说。“他说他家太后想想见见公主,如果公主没有空暇,太后愿亲临来见公主。” “呕,”我也愣了片刻。思索了很久,我不得不对褚叔说:“那你就回话过去,说我这几日就进宫晋见皇太后。” “公主,不……”褚叔欲言又止。 “唉,”我叹了一声。“没有办法,褚叔,既来之,则安之。” “是,公主!”褚叔也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 ------------ 31 礼仪 在长都的中心坐落着华商王室的皇宫。其实,我第一次来到华商国时,就曾为这座皇宫的规模感到惊奇。它的宫墙并不巍峨壮观,很难想象这宫墙能隔开皇家与臣属的距离。里面的几座宫殿很难让人想象得它展现皇室的至尊威严。所以,当华宇提到华宣准备另辟都城之时,我的心中还是颇为赞同,不得不佩服华宣的勇气。因为移都建城乃是天下之大不韪,王朝盛,则无人说起,如果王朝败之,那可就要承担千古之骂名。 “轰隆!”当我身后的大门关上时,我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内宫。前方,曾亲迎我的那两位长公主正朝我走来。我与她们两厢见礼后,那服饰华丽的长公主笑道:“镇国公主,我们又见面了。请随我们来,太后已等候你多时了。”随之,在她们的引领下,我走向这座皇宫中最为华贵的宫殿——慈恩宫。 华商国的皇太后徐自烨——华商国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皇后。她出身于华商国最为高贵的徐氏家族。其家族曾为华商国的建立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其家族子弟曾更是世代为华商王朝镇守边关。也正因此,这个家族的男丁越来越稀薄。到了最后,华商皇帝只得以王子过继以承香火。而纵观华商王朝的数代皇后,十有八九都出自该家族。徐自烨之所以会成为最为年轻的皇后,是因为其姐——文敬皇后(即华宣亲母)逝世后,年方九岁的她即被家族推选进入宫中,册封为继后,掌管中宫。华宣之所以能入主东宫,也全靠她当面认其为嫡皇子,令其他皇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位落入他之手而无可奈何。华宣继位后,即封她为文圣皇太后,继续管理宫中的大小事物。 年轻的皇太后!这就是徐自烨给我的第一印象。尽管她一身绛黄色的凤袍,赤金凤冠压着墨黑的发髻,凤钗上的长流苏悬于两侧,十分雍容华贵,也因此显得成熟。但是,我依然觉得她十分年轻——如此清丽绝俗的容貌怎么可能属于一位成熟的妇人?直到我倾身向她行礼,她吐出“平身”两个字时,从她那尊严而有序的字音中,我才感受到了皇宫的磨砺已经让她的心灵超越了她外表的纤细。 “公主,请就坐,”她向我轻声说道,但并没有没有起身,依然倚在凤座上,凤冠上的明珠轻轻颤动,却听不见一丝声响。她身旁的侍女看了我一眼,便在她身旁的一张空椅上垫上黄色的垫枕,然后向我微微施之一礼。 “多谢太后,”我知道那就是让我坐的位置。当我坐下时,我才发现那两位长公主坐的位置离皇太后稍微有点远,而且椅子也要比我矮得多。 “公主,你的年龄也该不小了吧?”她轻轻扫了我一眼。看着她那锐利的目光,不觉让我忆起我姑母宁安公主每次瞧见我的那种眼神。 “是,如果是别国的公主,在我这种年龄应该是儿女成群了。”我并没有对她的话感到不满,而是很恭敬地回答道。 “公主此言差矣。我若是别国的公主,倒宁愿终身不嫁也要像公主一样翱翔于天地之间。”听了我的话,皇太后竟面含微笑地说出这出乎人意外的话。 “太后说的不错。你老不知道,出城门迎接公主时,看着她那飒爽的英姿,我就懊恼同为公主,我怎么就没有她这么好的命呢?”那位衣着华丽的长公主似很受太后喜爱,说话有些无所顾忌。 “是啊,公主,想我等虽俱为公主,却很少能走深宫,周游各国,”那位衣着简朴的长公主也深有感触道。 “启亶太后,各宫娘娘都前来问安了,”一位老太监走了进来,向太后禀报道。 “宣她们进来吧,”太后挥挥手示意道。 两位长公主都站立起来,宫女们也搬走了她们才刚坐下的椅子。我也欲站起。不想,那太后竟开口说:“你是弘宣的储君,位高权重,就是在后宫中,也是万人之上。不必站起,就坐在我的旁边吧!”于是,我只得坐下。 转眼间,眼前就尽是衣香云鬓缭绕。对于我突然坐在太后身旁,她们当中虽有人好奇,也有惊恐,但也都只埋在心中,齐齐地跪拜在太后面前。也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当中的尤妩语和隆华。她们也许位分并不高,离我稍有点远。但隆华向我示来的欢颜,也足以令我心慰。看来,她在这儿生活得还好。至于尤妩语,她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来。那种表情叫人实在难以捉摸。 “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一片整齐的清丽之声响起。随之便是这位皇太后威严之声:“都起来吧!”然后,她便向众妃介绍道:“这位就是弘宣国的皇太女——镇国公主,你们也来见见吧!”太后此言一出,便让我有些承受不住。倾刻间,“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就在我前方响起。我刚准备站起叫她们平身,但还站起,就听到了太后道:“好了,就这样,我还要与公主殿下谈些事,你们先告退吧!” 接着,她们就鱼贯而出。隆华似想等我,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尤妩语牵着她的手离去。在离去时,尤妩语向我投下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我亦已还之一笑。 “在弘宣,公主也要料理后宫吗?”太后的问话又在耳边响起。 “不,”看到尤妩语和隆华均无恙,我心情大好,便含笑道。“有我母后在,后宫岂容我插手。” “那如果有一日,后宫之事非公主插手,公主会如何处理呢?”太后思索了一番,便投出这么一句话。这时,两位长公主也陆续坐了下来,陪着我和太后。 “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自然按规矩处理。不过,那对我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因为我母后春秋正盛,她在一日,我必不会插手后宫之事。”我也略加思索了一番,便回答道。 “喔,”这话让太后非常感兴趣。她的脸色也不再阴霾,反而开朗了许多,并示意宫女给我端上点心。“我听说你母后并非你亲生之母,公主也不怕……吗?” “父王既然立她为后,她就是我的母后,”太后这话虽然让我有些不高兴,但我还是强忍下去,依旧含笑回道。“后宫就必须属她管辖。家和万事兴,后宫如不树立权威,治理有序,势必将影响国之昌隆,镇国不敢愈越。” “啊,早先就曾听说镇国公主心胸开阔,世间无人可比,”那位衣着简朴的长公主显然对我所说的话很是满意,便不由自主地赞道。“今日所见,名不虚传!” “是啊,”太后也面含笑意,“如此心胸的女子的确罕见。” 她边说着边站起来,朝里屋走去。两位长公主便跟了进去,我只得亦随其后。在里屋,她伸手让人换去那身华贵的礼服,也摘下那看着实沉甸的凤冠。说句实话,我最佩服华商国皇后的便是那沉甸甸的凤冠。记得兰姨升任皇后时,就曾对那贵重的凤冠深感头痛,因为它过于沉重,戴着它实在有些不习惯。于是,我便含笑告诉她,与华商国的那项凤冠比起来,这凤冠根本就不叫重量。不知道华商国前任皇后中是否有力大无穷者,不然不会设计出这么一顶沉甸的凤冠。所以,天下就流传着头上再重的东西也重不过华商皇后那一项皇冠。想想,这凤冠通体都是用黄金铸造,再加上镶嵌其中的那些颗颗个头不小的宝石,以及九凤朝鸣的复杂工艺,就足以让世人瞠目结舌了。 只在脑后插有一柄白玉扇形梳插和几枚珐琅琉璃的小簪花就梳妆完毕的太后,见我对那凤冠久目不语,便似十分了解地说:“它虽有些沉重,但戴得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也只有太后才配拥有。” “是吗?”太后也伸手过来抚抚顶那凤冠,“不对,应该说,只有我华宣的皇后才配拥有之。” “是!太后说得对。”我躬身回道。 临了,我要告辞时,太后紧盯着我,说了一句:“镇国公主,我希望你今日说的话能有兑现之日。” “太后,本宫所说之语,从不曾有过反悔!”太后这话让我有些吃惊,我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中有何需要兑现之事,但我还是正色地回道。 “甚好,甚好,”太后拍拍我的双肩道。然后,她传话道:“来人,传我旨意出去,镇国公主可不经宣告随意出入我华商宫廷,任何人不得拦之。” 我昏头昏脑地走出了慈恩宫。两位长公主依然要留在太后身边叙叙家常,几位太监便引领着我前行。但一阵清风吹过,我的头脑变得有些清醒。举目一看,我发现自己来时并不走这条路。几位太监似要把我带向另一处宫殿。 “几位公公,”我停了下来。“请问要将我带向何处?” “公主,”为首一位太监便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请随咱家走就是了。” “几位公公,”这我可就不干了,“我不管理什么说也算是一国储君,岂能容你们这样随意引领?” “公主,”为首太监只得说。“我家皇上想见见公主,请公主移驾勤政殿!” “对不起,几位公公,本宫身体有些不适,只因太后急切接见本宫,本宫不得已才带病进宫见驾。现在,本宫身体的不适已有些加重。请公公,看在我弘宣与华商两国交好的份上,请转告你家主子,改日宣见如何?” “公主,我等也是受皇上差遣……”正当为首太监要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时,有两个人从另一条小路上走来。 “镇国,”其中一位叫唤着我的名字。 “华江!”我一见是他,心中惊喜。 众太监看见他二人,便忙躬身行礼。而我看到狄华江身边那人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正是我在城郊的山上所遇的那位少年。在太监的称呼中,我听到他们称呼他为“王爷”。 “来,华尹,”狄华江在向他介绍我时,他亦流露出惊愕的神情。“这就是弘宣国的储君——镇国公主。” “镇国,”狄华江告诉我,“他就是华宣的九皇子——现已过继为奉宁王府成为当家人的奉宁王爷。” 啊,他就是当今皇太后亲生之子——华尹。这令我也不得不感到好奇。前任华商皇帝因为徐氏家族无有后继的男丁,便决定将最小的嫡子过继徐家,成为徐家的奉宁王府当家人。当时,此承祀之事引起举国震惊。连我弘宣的国民都为此事而议论纷纷。毕竟将皇子过继给臣子是开天辟地来第一次。其实,对华商王朝稍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华商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徐家掌握有华商一半的兵马。 “镇国公主,小王有礼了!”此时,华尹已经神色如常,面含微笑地看我,并向我微微施礼。 “奉宁王爷,本宫也有礼了,”我亦以回礼。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知我一下,”这是狄华江在跟我说。 于是,我便告诉狄华江:“这几日才到,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也不好去打扰了。” “既然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到这儿来?”狄华江微皱眉头道。 “因为……”我便向狄华江说出原因。就在这当儿,我发现那为首的太监将华尹拉向一边,然后向他耳语。华尹也紧皱眉头。不久,我便发现华尹向那太监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太监便带着其他太监径直离开了。我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华尹亲送我们出了皇宫。直到我和狄华江上了马,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还发现他屹立在那儿,久久不愿离去。 狄华江笑着注视着我,笑语:“你看,连少年人都会为我镇国公主的风姿而痴迷不已。” “胡说,”我脸一红,嗔道。“对了,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位少年王爷感兴趣了。” 狄华江的神情变得庄重起来。他凝神望着远处那依然还未曾离去的黑影,道:“说实话,我不得不承认华商王室人才辈出。此乃是我等诸国皇族不如之处。你别看他小小的年纪,其心机与城府就远在你我之上,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只可惜……身在华商,不在我华越或你弘宣……” “喔,”我不得不感到惊诧,他狄华江很少这样称赞过人。 “算了,这是他华商国的事,我们最好少管,”狄华江含笑告诉我,然后策马向前奔去。 “驾!”我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勒马跟了上去。 ------------ 32 月下之盟 对不起,昨天只写了一千多字,不好意思给大家看,今天总算写完了自晋见了华商的皇太后,我便对外宣称卧病在床,除了狄华江,不轻易见任何人。华商皇室的太医便时常出入我的住宿。不过,我也的确生了病,但也不至于卧床不起。可我硬要说自己无法下地,太医们也不好说什么。那堆积如山的药材便一刻不停地搬运到王府。也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弘宣的来信。信是兰姨写的,说小皇子的个子长得非常快,现在人人都喜欢他。我父王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国事基本都由皇叔和宰相把持着。他们都盼望我能早日启程回国。 我也急切地盼望这次盟约翰逊大会能早日召开。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时候皇宫开始宴请各国储君,商谈协盟之事。于是,我和狄华江联络其他几国的太子联名催促早日召开会盟大会。得到的答复竟是还有一国——革氏国的储君还没有到达。一切等他到达后再定。革氏国——一听这个名字,我就吃惊不小。革氏国跟离我国就有千万里之摇,在华商的西面,与其的距离远远超过我弘宣与华商之间的距离。想想看,我来到华商,历经四个多月,由春天走到了秋天了。那革氏国的储君此行所耗费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不走半年不叫稀奇。所以,听到华商皇室这么一说,狄华江等几个储君便也无话可说了。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因为革氏国盛产的是汗血宝马。他们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到达此处。 终于,革氏国的储君携带他的妹妹来到了长都。与我到来时百姓被戒严在家中不同,他们到来时是百姓排起长街观看,可谓万人空巷。仅仅不同的是,出城迎接我的是两位长公主,而迎接他们的则是长都府首。我也夹在人群中观看,只见那兄妹二人脚跨那黑色的汗血宝马,身穿着银光闪烁的铠甲,后面跟着长长的随从队伍。革氏国的储君面貌平整,但一脸的精明无法被他那普通的相貌所掩饰。他的妹妹比起他来,可就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听听百姓是怎么说的。 “嘿,这位公主长得可真够美貌的,不说在他革氏国没有几人可与其媲美,恐怕就在我们华宣也无人可与其一争高低了。” “谁说的?当今圣上的宠妃尤氏就可以与其不分上下。” “那当然,绝世双红颜之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之。” “喂,绝世双红颜的另一位——弘宣的皇太女也来我们华商了,她也应该跟这位公主不相上下吧?” “那当然了。不过,只可惜这位弘宣储君来我们长都时,朝廷就下旨禁止像我等这样的老百姓上街,全城戒严。唉,无缘见到那位绝世红颜,也算是一件憾事。” “那是当今圣上喜欢的女子,岂能容你随意看的。不过,瞧瞧这位公主,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最后,连我的杰儿也不得不对我说:“公主啊,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天下的美女都出自于皇族呢?” “废话,历经百年的精华浓缩,岂是寻常百姓所能炼就。改明儿,我也让你嫁给一位皇族,说不定也会生一个天姿国色女儿。”我边坐在茶楼上品尝新茶,边笑着同她打趣。 “公主,瞧你的说……”杰儿被我的打趣羞红了脸。 在这种茶楼上,望着那如潮涌般的人头耸动,然后你在其中悠然自得细细品尝这才从茶地运进来的香茗,岂不是一种难得享受。然而,这种难得的享受很快就宣告结束。外边给杰儿送来一份请帖。杰儿将请帖呈给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奉宁王爷邀请狄华江和我到府上一叙。这是怪事,他一个王爷,虽说是皇子,但已过继成为了异姓王爷,好端端地找我们这些异国储君干嘛?这不禁让我想起,狄华江对此人的夸赞。思索过后,我便决定前往。 这位王爷行事的确很过细,知道我佯病在身,故约我月下前往他府上。我便轻装简从地来到奉宁王府。走进奉宁王府,我顿时被王府豪华的气派所折服。其间的楼台阁院盖得比华商皇宫的殿堂庭园还要富丽堂皇。难怪华商的前任皇帝要把自己的嫡子过继在此。这奉宁王府简直就赛过了那华商的皇宫。 侍者直接将我引领到王府的书房。望着那一箱又一箱装满典籍的书柜,我感觉天下的书籍都被收藏到了这里。穿过一座又一座一人多高的书柜了,我看见了狄华江和华尹。他们正在对弈。我示意侍者不要出声,然后静静地走上前去,观看他们下棋。 此时,棋盘上已是密密麻麻地放下了不少棋子,除了左路平位被白子围住了很大一块外,其余的地方,两边势均力敌。狄华江执黑。只见他随手拈了一枚棋子,正漫不经心地欲点上棋盘。 我便笑了,伸手拦住他要下的黑子道:“若是这般步法,不必再弈,你就已是输了。”然后接过他手里的黑子,点向另一处。 狄华江见是我一喜,站起来道:“身子可是好了一些?” “好多了,”我含笑告之,然后举目棋盘。在我点子后,华尹很快下了另一个白子。他的走法很冒险,布局却很散开,有很多子落的地方让人都不明所以。下了几子后,我发现他又仔仔细细地计算着每一步棋,因冒险而出现的连连漏洞,竟成他诱捕的陷阱,我稍微想占一点便宜,便深陷其中。他的心思缜密的确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所不能拥有的。难怪狄华江对他如此看重。我再也不敢小瞧于他。终了,还是我输了这一局,但也输得心服口服。 “华尹,”狄华江在笑道。“你可知道,我与镇国公主下棋从未赢过。对她来说,弈棋如沙场征战。想想看,她一生能有几敌手?今日你能赢了她,应在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狄华江这句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喔,镇国,你还不知道,今日奉宁王爷在朝堂之上行了加冠之礼,你说是不是该可喜可贺!”狄华江便注视着华尹,含笑地告诉我。 “啊,的确是该恭喜,男儿一旦行了冠礼,便示成年,此等喜事,殿下怎么不早点通知我等,也好让我等备些礼物。”我一听,不得不站起,揖手向华尹贺喜。 “公主多礼了,今日公主能来敝府就是奉场了。”华尹亦回礼道。 但不管怎么说,冠礼在男儿一生中只有一次,如不奉上礼物以示祝福,实在有违礼仪。可我发觉自己身上除了这管红玉箫外,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出手。无奈,只得咬牙拿出那管红玉箫,呈给华尹道:“殿下,本宫只因才刚知道,来不及备上礼物。身边只有这管红玉箫还算是稀世之物,就权当贺礼,望请笑纳。” “这……”华尹望向了狄华江。 “小王爷,”狄华江拍拍他的双肩道。“收下吧!你可别小看这管红玉箫。镇国公主曾凭借它退我华越十万精兵啊!” 于是,华尹收了我这份礼物。就在我三人面对明月谈笑风生时,一位侍者进来了,对华尹耳语了一阵。华尹便对狄华江道:“表兄,你家的随从有急事密奉于你。” “呕,”狄华江一听,便匆匆随那侍者出去了。 也就这时,侍女奉上了三杯新茶。一闻那从茶杯缝里泄露出的茶香,我就知道这泡在此杯中的香茗应是茶中的极品。 “公主,这是中都府进贡的新茶,请品尝。”华尹双手将茶茗奉上。 “多谢,”闻到了茶香的我有些迫不急待了,也就顾不得谦让,立马含笑接过新茶。 可就在才刚品完一种新茶,华尹叫人另再泡新茶时,狄华江进来了。他先向华尹作揖以示谢意,后对我说:“镇国,隆华从宫里派人来了。我得回去看看了。” 我才刚听华尹说还有一种进贡的新茶与品过的新茶不分伯仲,他正吩咐下面泡制,心中正对那即将呈送上来的新茶拭目以待。一听狄华江这么一说,便回道:“你回去吧,我品完下一杯香茗,也要回去了。” “华尹,你有什么事就跟镇国公主说,她的意见也就代表着我的意见。”临行时,狄华江对华尹说的这一番话,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便不得不压制住对新茶的渴望。 但侍女很快端上新茶来。我只轻轻一闻,便忘却了许多东西。感觉中,这茶好像在哪儿品尝过。在哪儿?似在梦中,透过清清茶香,我来到了青山之颠,沐浴着和风细雨,坐在草庐之边,享受着凡人的清闲。那叶儿在我眼前飘落,那鱼儿在我脚下游过,还有那鸟儿从我头上飞过。这茶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公主,镇国公主,”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我。 “唔,”我这才从那茶香中走出,直视眼前的这位少年。 只见他依然在注视着那盘棋局胜负已分的棋子,对着我下的每一步黑子,他都在细细地揣摩。这让我有些吃惊,而更多的是忖度。我的棋虽然下得冒险,但也是步步为营,不到万不得已时,我绝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漏洞。不似他将漏洞作为陷阱,引人步步上钩。 “公主,从棋局上看,你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朝政上,与我皇兄都能一搏之。难怪我皇兄说当今世上只有你可为他的皇后。更难怪表兄对你痴念不已。尘世间能有你这样的女子,也是红尘中的福泽。”他在收起最后一枚黑子叹道。 “殿下过谦了,”我起身望向这堆积如山的书屋,“今日,我不得不承认,若论心机与城府,你将是你那一代人中的出类拔萃者。华商有你,我弘宣永不敢小瞧之。” “不过,公主,你的胆量也真是非常人可比。”华尹笑道。“为了能与你相逢,我皇兄才有了一统天下之决心。为了能与你不再遥远,他已做好向华越宣战。没想到,你竟主动来到我华商长都。想想看,这次你还能安枕无忧地离开此地吗?” “所以,我想殿下帮忙,”我翻了翻那书柜中的典籍,不慌不忙地说。 “是吗?”他也站起身来,久久地注视着我。然后,轻叹一声,道:“好,我可以帮公主全身离开长都,不过,公主得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我放下手中的典章,正色地问道。 “无论我华商国发生什么,你弘宣和华越都不可随意指手划脚。”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说出了这翻话来。 “好,无论你华商发生什么事,我弘宣都不会妄加评论,”我微微一笑,此少年人小心却大,“至于华越吗,我想华江也会同意我的意见。” “那好,镇国公主,我们就击掌为盟!”华尹面如表情地说。 “好,击掌为盟!”我便与他击掌。 就当我欲要告辞离去时,他忽然说道:“公主甘冒如此风险来我华商,想必是为神鹰吧!” “不错,”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掩饰已经是多余了。 “公主,请别见怪,”华尹向我微微示谦,“此主意由我所出,由华宇实行之。” “是吗?”我感到非常的震惊。 “是的,你对镇兰公主的过于爱护,已经成为你的软肋。再加上我皇兄那优厚的封赏,我不能不动心!”华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那好,”我抬头仰视着面前这位年龄虽小,个子却不小的少年人,“请告诉我神鹰在何处?” 华尹拿出一张地图。打开一看,是一张长都的城防图。他手指着一处小山丘,告诉我:“这是凤雏山,在我长都西南六十里。此秘密只有母后、皇兄和我知道,望公主行事时小心注意。” “多谢,”我看了看地图上的地形,将那凤雏山牢记于心。 然而就在我提出告辞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对华尹道:“王爷,万岁亲临王府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到气愤与不满。 “公主,请别见怪,”华尹也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解释说。“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王府时刻处在他人的监视之中。” “唉,也真难为你了,”我不得不叹息。 “许多事是生来就注定的,是无法改变的,”华尹倒很轻松地说。“不过,得有劳公主从我府中的后门走了。” 接着,华尹便唤来一个侍者,将杰儿领了过来,然后由这位侍者带着我和杰儿从后门离开了王府。刚出王府的后门,还来不及转一个小厢,就看见一队军马已将王府的后门团团围住。我和杰儿忙闪进小巷的一个角落里。 “好险啊,差一点就出不来了。”这是杰儿小声咕嘟的一句话。而我感受亦同。 ------------ 33 宴 会 这一日,褚叔不知从哪儿天山雪水,就着奉宁王爷送来的新茶,泡上了一壶清茶,与我一起坐亭台上,就着秋风的干燥,细细品尝起来。此茶的确是上品中的精品。褚叔酝酿了半天,也猜不出这茶来自何处,只知采摘时是在夏至的正午时。我笑着告诉他,听奉宁王爷说这种茶叶此刻普天之下只有二两,一两可能在华商皇宫里,剩下的一两便在我们这里。 弄得褚叔像捧珍宝般捧着那剩下的茶叶,对我说:“公主,过了今日就要再喝此茶了,得留一点带回弘宣去。” “放心,”我调皮地朝褚叔一笑,“我会想办法把华商皇宫中的那一两也弄来。” “算了吧,”褚叔透地茶盒闻了闻那新茶的干香,“这点就够了。尽量少去粘惹他们为妙,早日回弘宣才是我们的上策。” “那倒是,”我端起小碗的紫砂杯,轻茗那让人回味无穷大的茶香。 也就在这时,一位侍卫进来禀报说华商皇庭派人来下正式公文了。我向褚叔示了一个眼神,褚叔便心知肚明地走出亭台。这公文得由他去接。 过了一会儿,褚叔拿着公文走进来,递给我道:“公主,华商终于定下了召开盟约大会的日子,我们再也用不着在这里耗费时日了。” 我将公文扫了一眼,便丢在一边,吩咐道:“那好,褚叔,我们也要尽快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另外,有什么事你们尽量跟奉宁王府的人联系。毕竟华商是他们的地盘。但联系的方式要尽量隐秘。如果我是华宣,也会派出很多人手监视这位拥有相当实力与财力的皇弟的。” “是,公主,”褚叔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点头道。“我明白。” 盟约大会于这一天举行。一大清早,我便穿上礼服,当我正准备起身出门时,我看到了华宇。他正坐在大厅,旁边放着他才刚喝完的两碗茶。我想他应该等候多时了,朝褚叔望去,道:“华使臣来了这么半天,怎么不通知我?” “别,别怪他,”华宇慌忙摆摆手,“是我不让他通知的。” 我便背对着他,不希望他再看我时依旧是那种惊慕的眼神。我冷冷地问:“不知华使臣此刻来我这里,有何事?” “哎,公主,”华宇在身后恭敬地说,“请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前院,而我的随从也在那儿等候多时了。但他们的注意力却被一辆辇车吸引了。我抬目一看,也不觉被这一辆七宝辇车所吸引。只见这辇车锦绣辉煌,周围的帘幔皆以金丝为流苏,翠玉为浮动,玲珑四角下缀着五彩锦囊,内中应是避尘、瑞麟诸般异香,在阳光下,微风馥郁,晶莹耀目。 “公主,”华宇向我深深一躬,道。“我家圣上说镇国公主乃天下女子中之至尊,当配用天下最高贵和最华丽的一切物品。这是我华商的工匠们历经几个月的精雕细刻方才造出此辇车。我家圣上看后甚喜,让微臣送过来给公主乘用。所以,微臣恳请公主乘上此车,让沿途——我华商国民看一看这天下最为至尊的公主之风采。” 我将这辇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期间,我看到了褚叔向我做了个示意很安全的眼神,我明白这辇车他已经检查过了。但我对乘不乘坐这辆辇车感到有些犹豫。坐吧,怕又有什么事端,不坐吧,又能找个什么好借口呢? “公主,时间不早了,”华宇在旁催促着。然后,他又说:“公主,微臣只送车,并没有送来马夫啊!” 他这句话倒提醒了我一下。想想看,我身边有之么多的人,竟还害怕他会在一辆辇车上做手脚。我也实在太小鸡肚肠了。不过,这些天来,他也害得我不得不处处提防。 果然,一路上,这辆辇车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百姓对车对人夸口与赞叹,充斥在车外。有时,那嗓门大的嚷嚷声,竟连辇车内的我也能听到。 当我走下这辇车时,已在等候我多时的狄华江,便迎上前来。这时,我看见其他储君竟也对这辆辇车感兴趣,过来向我打听这辇车从何处买来,他们打算回国时也带上一辆。由于有了这辆辇车作为媒介,我同他们说起话来也就少了许多的拘束,气氛也融洽了许多。不久,从华商皇庭传出让我等储君进殿的声音。于是,我们带着不安与揣测纷纷走向那通向华商最高权力中心的台阶。 一切的仪式都是虚伪的,但又是繁琐的。但终算是熬过来了。华宣吩咐侍者将盟约条款给我等每人呈献一份。看看条款,其实也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大多数还是让能够接受的。只是有一些条款,华商诸边的那些诸国则难以接受。其中一条就是如有那一国出现天理难容之事,华宣必将出兵制止。到时,途经诸国必须让道而行,必要时还得派兵运粮支援。连狄华江看毕也是眉头紧皱。当庭,就有人争执起来。华宣冷冷瞧了那争执的储君一样,便命令将人看押下来,然后当场宣布向这争执的储君所属之国开战。那身穿铠甲的将军一听,立马带着命令下殿去了,丝毫没有顾忌我们这些坐在一旁的储君会为此事作何想作何看。接着,华宣又对我们这些储君下达这么一个指令,我等诸位如果不在此盟约签字,今日就别想离开这个皇庭。我不禁莞尔,看来华宣拥有足够的天下的兵马,却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一统天下的号令。 狄华江悄悄地靠近了我,似要与我商量。他却不知华宣此刻最为关注的却是我。他向我射来的那凌冽的目光已让我如坐针毡。 果不其然,一个大臣模样的人悄悄地走近了我和狄华江,然后轻轻说:“狄殿下,这盟约是关各国之兴亡的大事,需静静地思考,所以肯请狄殿下回原位去。” 于是,狄华江无奈地退回到他的桌子边。 就在我逐字逐句地看盟约中的每一条条款时,华宣竟悄悄地走到我跟前。直至他轻轻说道:“我想,这里面的条款应该没有逾越你的底线。”我这才惊觉他的存在。 “还好,”我微微一笑,“只是逾越了其他人的底线,这盟约就不好签了。” 华宣朝其他人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道:“我就是想逾越他们的底线。他们阻碍我的步伐时间也太长了,我不想再多等。”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试试,看看华商铁骑的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他这话让我有些不满,便冷笑地说。 “那敢情好,”华宣稍稍靠近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喘息声。“我也正想试试弘宣一红颜,天下兵戈堕,到底是何意呢?” “不过,”就在我身子向外微微倾斜时,他突然拉开了我和他的距离,“那一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然后,他转身离去。 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直到天将黑了下来,我等几位储君才无奈地签了这套颇有些份量的盟约条款。而这时,华宣早已在他的后宫里呆了好长时间。见他还没有出现的迹象,我和狄华江等人便决定不再等待下去,递上盟书便纷纷告辞要走。 “诸位储君,请留步!”就我和狄华江等几人走了很远,几乎快要离开这皇宫时,奉宁王爷竟匆匆地赶来。 “奉宁王爷,”我等几人见是他,便停下了脚步。 “诸位,”华尹向我等几位行礼后,宣告道。“我皇兄后日将永正宫大摆宴席,宴请诸位,望诸位能笑纳。” 我等几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便点头说到时自会如期前往。只是等其他人稍微向前多走几步后,我便悄悄拉过华尹,直视他道:“这宴会我能安然无恙地退身出来吗?” “公主,请放心,”华尹微微一笑,“我家皇兄虽然常常不择手段,但对于女人,我还不曾看到他用过什么手段强逼之。” “那敢情好,”听他这么一说,我不觉脸一红,只得讪笑之。 回到住处,褚叔等人依旧打量着那辆辇车。侍我更衣完毕,他们依然立在那儿没有离去,其中还有几个拿着尺子在比划着,褚叔则在旁不停笔录着。 “褚叔,你这是干什么?”我也不由得感到好奇。 “公主,这辇车造得实在不错,我等想记录下来,等回到弘宣后,也叫人照样子造一个。”褚叔边记录边说着。 我也把这辇车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道:“算了,褚叔,我弘宣可没有他华商这么有钱,我也不想把钱花在这种无用的东西上。” “不行,公主,”这回褚叔可是振振有词了。“这事关我弘宣体面之事,可不是有无有用就可了断的。” “呕,”褚叔难得这么奢侈过,不由得令我好奇心起。于是,我示意侍女端来椅子,然后我坐了下来。“那我倒要看看,这如何事关我弘宣之体面?” 褚叔一听我这么说,兴致也来了。他说:“你看,你乘坐这辇车之事一定会传告天下。如我弘宣不能为你造出这样一辆辇车来,那华商人就会说我弘宣贫困得要命,连皇太女坐的车子都不如她在华商国坐的那辆辇车华贵而气派……” “行了,禇叔,”我不由得乐了,“我可不像他华宣钱多了没地方烧了。就这么定了,这辇车我可不想再在弘宣看到了。你如果觉得体面过不去的话,你就招集几个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造一个跟它不同的辇车来。” 褚叔听我这么一说,停顿半响,便说:“公主说得也对,是得造一个跟它不一样的。” 于是,褚叔又带领他的那帮人忙乎起来。看着他们人人脸上流露出的笑意,我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毕竟像如此无忧的时光,在我和他们之间是少有的。即将来临的事情,都在让我和他们提高警惕着。 待褚叔参照完毕,我便命令人将这辇车还给华宣,并附赠礼品,以示酬谢。 宴请的清早,杰儿就来为我梳妆打扮。杰儿问我该做何装扮。我微微一笑,道:“今日出席宴请者必会有女眷,你就我平常宴请的装扮吧!” 杰儿遵命,将并不奢华的首饰一一取出,然后给我过日。当我感觉满意时,她便给我一一戴上。一支赤金景福长绵凤钗竖我发髻的另一边,这一边便插着一根珍珠翡翠珊瑚碧玺凤凰点翠多宝簪。然后,她将一对鎏金珐琅荷花耳环戴在我耳边。剩下几颗慈菇叶小花簪,她便饰在我脑后的发鬓上。最后,我穿那件无有图案却镶有金线边纹的吉服。 “公主,你若以如此模样出现那宴会中,恐怕有些过于简朴了,”望着镜了的我,杰儿不无忧虑地说。 “我感觉这样挺好,”我在照衣镜前来回看了看,感觉很满意。 “公主,你想想看,那皇宫中的女眷能有几人能出席此宴请的。一个个不打扮得光彩照人才叫怪事。我想那革氏国的公主到时也会出席这宴请,她也必然是珠光宝气,美艳动人。公主,你的风姿世间少有,岂能让她们夺去光彩哉?”杰儿显得有些不太舒服。 “杰儿,”我拍着她的双肩,凝神镜中的自己,“有时候,女人拥有美貌的确能成为她炫耀的资本。但更多的是,美貌带来的灾难让人难以承受之重。我们要想安全地离开华商国,就必须简易行事,少惹祸事。你明白吗?” “嗯,”杰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来到正堂,如我所料,华宇又在那里等候着。他对我不敢再过多注目。寒暄后,他便把引领到府门口。也正如许多人所料,那辆辇车正在门外候着我。我无奈地笑笑,伸手让褚叔挽扶着走了那辇车。让这辇车带着我驶进了那华商王朝的皇宫。 ------------ 34 皇宫盛宴 好了,还有一章乱世红颜就写完了. 宴会在皇宫的御花园中举行。我简朴的装扮自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目。倒是那革氏国的公主一露面,让御花园的很多男人死死地盯住不放。华宣那薄薄的唇角往上轻轻一翘了,让人看不分明那是讥诮还是冷笑,亦或是满意欢喜。唯有狄华江的眼光飘到她的身上又飘走了。鹿荣国的太子倒是很豪爽,笑着说道:“这位公主真是出落得越发美丽了,恐怕在我这鹿荣国中也无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儿!” 狄华江还是一派温和淡然,只是我从他身前走过,听到他对我悄悄地说一句:“你这身装扮真好!”令我含笑回眸。 我的位置安排在华宣的左首,狄华江则被安排在他的右首。出席的宫眷想必是在宫中地位不凡,还很有可能都是宗室重臣之女者。她们向我纷纷施礼,我亦回礼了。从她们的神态中,我发觉她们再不似那时在皇太后面前对我曾有些不解或淡漠的神情,反而显得有些谦恭,甚至有的还出现了惶恐之态。而最让我奇怪的是,隆华竟没有出席这宴请。狄华江也许正就这个问题正倾身向华宣询问。可惜,我距离他有点远,他们之间的对语我听得甚不清楚。只是片刻间,乐声响起,宫人们穿梭如织。坐在我左首的奉宁王爷,只见他眼稍稍一斜,一位侍者便将一锦盒呈现到我桌前。我打开一看,正是我送他的那一管洞箫。我顿感不解,便抬眼望向他。而他瞧见华宣在与狄华江低头细语时,才轻轻靠近我,告之:“待会,我皇兄会唤尤氏出来,届时他必会请你奏箫曲,尤氏舞之。”尤氏——听他这么一语,我不觉眉头紧皱。不曾想,尤妩语伴华宣这么长的时间,竟连个妃位也没有封上,叫人怎能不怜之。 华宣端起酒樽,邀客共饮了三杯,宴请正式开始了。很快,众人渐渐沉醉于美酒佳肴,声乐歌舞中,言谈举止也渐见肆意。也就在这时,尤妩语身着水红色的长裙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来到了华宣的面前。 “华静宫婉仪尤氏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她跪拜在地,婉转出声,行三叩九拜之大礼。 “平身,一旁侍候吧!”华宣静静传出话来,很快有几位宫女端来椅子,将她安置在我旁边。 “镇国公主,”当我正准备跟尤妩语打招呼时,华宣抢先开口说话了。“听人说你的洞箫天下无双,恰巧我这位妃子的舞姿据说与你有得一比。怎么样,你们二人为我等演奏一曲洞箫天舞如何?” “这——”幸亏奉宁王爷提醒我早有准备。只是我觉得尤妩语的身体显得有些疲劳,不免有些担心。于是,我便投了尤妩语一眼。 “尤婉仪,你就舞上一曲吧,让众人见见天仙之舞姿,是否为风华绝代。”华宣也直接问向了尤妩语。 “那就有劳镇国公主了,”尤妩语抬眉看了我一眼,便紧皱眉头低下头去。 “来人,扶尤婉仪下去更衣,”华宣旁边的一位宫眷在嘱咐着。 然而,就在两位宫女搀扶着尤妩语时,我发现尤妩语几乎是脚无法挨地,被两位宫女拖着走。她脸色苍白地望向我时,似有话要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慢着,”我喊出声来。然后快步上前来到尤妩语身边,阻止她们前行。这时,我才发现她隐含之中的眼泪。于是,我倾身对她耳语:“你的脚怎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望向华宣。华宣正在面对着宾客举杯慢饮。片刻,她咬牙告诉我:“才刚习舞时,不小心脚扭了,感觉有些疼痛。” 众人并没有觉得我和她对话有何不妥,因为吹奏者与伴舞者商讨合奏之事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弯腰抚她脚下被扭伤之处。只觉扭伤之处已高高肿起,稍一挨碰,尤妩语便流露出微微呲牙的神情,想必是疼痛难忍。她这种情况如何还能旋舞。可华宣即已下旨,她又断不可违之。如此两难境界,难怪她紧皱双眉。 于是,我走上前去,请求华宣换下尤妩语。可当我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华尹却抢先上前,对皇上说道:“皇兄,前几日我曾听过镇国公主吹奏一曲秋江月,心中实在倾慕不已,只可惜当时我手中无琴,不能与之合奏。今日,正巧我带来古琴,望能与公主合奏之。” 华宣一听,放下手中的酒樽,眯眼看了看眼前的华尹,然后将目光移向我,道:“镇国公主意向如何?”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连同生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求之不得,”我略含感激地望了华尹,便直视华宣,“久闻奉宁王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琴艺更是高人一筹,镇国久仰之。今日能与其合奏琴箫,此乃三生有幸。” “那好,”华宣注视我良久,他的眼神逐渐恢复了他原有的冷静和锐利。“来人,拿走酒肆,换上清茶,我们要好好品尝这难得的琴箫合奏。” 顿时,整个宴场变得祥和与宁静起来,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斛,换上了清茶。琴箫乃素雅之乐,欣赏时必须心静神宁,否则难以品尝出其中的深蕴。清茶伴着清风明月,正是欣赏的最佳意境。 已有人搬来琴桌,上面放着古琴。华尹在琴桌前坐好,便若有所思地望向我,问:“奏何曲?” 我望向天上那一轮明月,便含笑道;“就那秋江月吧!” “好!”华尹双手开始抚向琴弦。 我亦将红玉箫举到唇边,略一沉吟,箫声琴声同时扬起。 箫声初起时,婉转悠长,琴声在后,慢慢相和,宛如一江秋水平静地淌过,上有一轮明月,满江清辉荡漾,江中一只小船随波逐流,悠然自得。然而好景不长,商声陡起,琴音忽转,仿佛天色突变,乌云闭月,狂风暴雨疾下。箫声亦随之激越,就像被抛在浪尖的那一只小船。高昂之处,宛如只有一息相连,却始终不弃不离,和在琴音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雨过天晴,清光重现。箫声琴声渐渐慢了下来,低了下来,复又变得宽舒平和,天上地下,婉转相依。终究琤然一声,琴弦沉寂,留下洞箫悠长余韵。 我放下红玉箓良久,感觉汗浸湿了背上的衣裳,微微的凉意透过身体,一直渗进心底。这支秋江月是他传授于我。而我急于钻研之,则是企求与他合奏时能完美无缺。然而,奏此曲时他总是说我心不在曲上,实难与箫天人合一,很难让他的琴能随我的箫而畅之。而我却认为他是在讥讽我吹箫不够功力。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是我把这支关于月色的曲子单单看作了曲子,却没有把自己当作那船中人。当小船在惊涛骇浪间颠簸的时候,我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恐惧,只因为身边还有一个同舟的人。然而,就在我想到这一层时,心底突然透出更深的凉意,就好像从幻境突然被抛回了世间,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转脸去看承桓,发觉他开始着重复我在洞箫上的动作。忽然间,我有了一种错觉,好像他那十根手指在我的心里触摸□□一般。不,他不是他! 而此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御花园内一片寂静,只有天上一轮明月,洒落一窗银光。 良久,我才听到鹿荣国的太子拊掌而笑:“好。琴好。箫也好。” 然后,他又看着狄华江道:“你觉得如何?” 狄华江凝住了。沉默片刻,他望向我淡淡一笑,道:“奉宁王爷如此小小年龄竟能与镇国公主合奏得如此和谐,难得!” “不错,”华宣也插了进来。他带着一点深思的神色望向华尹,然后再移向我。接着,他用显得略微有些轻松的口气说:“是啊,九皇弟,恐怕再过几年,镇国公主也很难再有能力与你奏此和谐之曲人。对了,镇国公主,听说你有个妹妹,是吗?” “是,”我微微一笑,然后望向奉宁王爷,“只可惜,她比奉宁王爷要大上许多!” “是啊,可惜,”华宣哈哈一笑,“九皇弟,你和镇国公主让我等欣赏到了如此美妙的天籁之音,皇兄该如何奖赏你呢?” 就在他们兴致正浓的时候,我走出宴席,想找一处清幽的地方静静心。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白,我不禁想起了弘宣。不知道父王的身体可否安康,兰姨和镇兰的日子过得如何,褚天过料理军务是否已顺手……不曾想,让我牵挂的事竟如此之多。 也就在这时,一位宫女从黑暗的一角颤颤微微地走出来。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时,才来到我的面前,向我深施一礼,道:“镇国公主金安!” “你是……”我眯眼看了看她,感觉自己好似从没有见过此人。 “公主,我曾是隆华公主的身边的侍女,不知道公主是否记得?”那位宫女小声地说。 她这么一提醒,我倒有点印象,感觉隆华身边的确有这么一位侍女。于是,我便向她点了点头。 “公主,”这位宫女跪了下来。“我家公主因昨日看了看不应该看的东西,如今已被深囚在冷宫中。所以,她托我告诉你,尽快离开皇宫,不可久呆。”然后双手奉上一锦帛。 我打开一看,不由得大惊。 “因看拟封姐姐为后之诏书,被囚禁宫中,故望姐姐早日离开! 妹:隆华奉上” 我收好这锦帛,对那宫女嘱咐道:“我知道了。你赶快回去照顾你家公主。我会想办法让你家公主尽快脱离困境。” “是,多谢镇国公主,”那宫女向我点点头,更匆匆地离开了。 “镇国公主,”当那宫女消失黑暗中时,几个宫女找我来了。 “何事?”我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公主,是否有所不适,要我等找个地方让公主休息一下,”一位年长的宫女见我久坐不语,便轻声问道。 “不用,本宫这就回去,”我摆摆手,起身回御花园去。 宴席上已经恢复了歌舞升平,酒斛相加的景象。我便拿着酒斛,见人就敬酒,就这样随便转了一圈。然后来到华宣面前,向华宣敬酒。华宣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镇国,不要躲避我!”他的语气轻柔而低沉,仿佛伴着一声悠长叹息。 我只朝他微微一笑,转向他人敬酒之。 我来到了狄华江面前,只是眼神朝外微微一倾,然后含笑与他敬酒。他了然地一笑,回敬我一杯。待我转向别处时,从眼角看到他已向外走去。我便找那些宫眷敬酒,侍一不留神,就闪出了宴会之外。在一处非常避静的地方,我看到了狄华江。不等他开口询问,我便将那一锦帛递给他。如我所料后,他看后,果然脸色大变,带着询问的神情望向我。 “我现在必须离开这里,”我拨下头上所有的首饰对他道。 “怎么走?”他点点头。 “你先回去,如有人问我,你就说我酒喝多了,正在这里休养。”我简单地将头发挽一个髻,对他说。 “这……”他有些犹豫和担心。 “放心好了,我会顺利离开这里的,”我脱掉身上的吉服,里面穿着的正是紧身的夜行衣。他看我这样,方才放心地离开了。 待他一走完,我立马随手找来一位宫女,然后将点晕。接着,将首饰插到她头上,脱下她的宫装,换上我的吉服,让她爬卧在石桌上。然后,我轻步离开了这里。穿着那宫女的衣裳,我顺利地找到了跟随我来的人。话不多说,几个人就悄悄地离开了这皇宫,连那辇车都丢在那里。 到了住宿,褚叔也不多说,很快将一切准备好了。看着那一大堆东西,我便对褚叔说:“将所有没有用的东西都丢下,轻装简从。”褚叔似乎明白过来,马上将所有东西扔下。所有的人都轻装骑上马。离开王府时,我们尽量将马蹄声放轻,竭力不惊动王府的主人。只是褚叔对我要求去城南出城门,而不直接从城北出城门的命令感到有些不解,我便告诉褚叔:“城北华商必定加派了人手,防我离开。而城南,华宣并不在意。”褚叔这才悄然大悟。 我们才刚来到北门,身后就听到马蹄声四跃,随之是校尉大声传令:“快,快,皇上有旨,即刻关上城门。”我们立即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还好,当我们所有的人出来后,那城北的大门才徐徐地关上了。 我们又行了数十里地,直至连那长都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了,我们才停下。找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 一大清早,我们就餐时,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长都现在可乱套了,当今皇上满城地搜找一个人。同时,还撤了城南守将的职。 用完餐,我便将华尹给我的通关谍文递给褚叔,吩咐他带领众人尽快离开华商回弘宣。褚叔颇有些不解,便问:“那公主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要去办点私事!”我不愿褚叔担心,便简约地说。 “不行,公主,”褚叔立即不同意。“你到那儿,我们就跟到那儿。没有你,我们怎么说回华宣?” 我细细地思索了一下,感觉也对,便嘱咐褚叔要尽快将所有人作华商国人装扮。褚叔很快将一切办妥。于是,我们离开那家小客栈,找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静静地藏了半个月。待感觉事态有些平和时,我们才走出来。 看着这华商长都的城防图,我在比划着。 褚叔走了过来,问我:“公主,我们这是要走哪儿?” “凤雏山!”我头也不抬地告诉他。 “凤雏山?”褚叔喃喃道。“公主,怎么对它如此有兴趣?” “因为那只神鹰就在这凤雏山上。”我卷起城防图,看向远方。 “喔——神鹰——那鸟真的能治镇兰公主的病吗?”褚叔总算明白过来了,但他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我收好城防图,对他说。“不管怎么样,试试总比不试好。” “那也是,”褚叔也不得不赞同。 ------------ 35 鹰之劫 还有一章,乱世红颜就结束了,下一卷就是皇后至尊,到时华宣和镇国的戏就多了,唉,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他们俩望着高耸入云的山脉,实在很难让人想象哪一座山览是凤雏山。褚叔派出了许多的暗探打听,也没有打探出什么结果。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的随从们也开始不耐烦起来。毕竟早日回弘宣,比呆在这里要安全得多。面对青山,我实在不愿放弃,因为镇兰是我今生最为牵挂的人,只要她能长命百岁,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是弘宣的皇位。 这天,负责侦查南面山区情况的的暗探告诉我,说这一带突然集结了大批华商的军队,从架势看,有可能皇帝御驾亲临。褚叔一听,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我却心情开始轻松下来。我曾怀疑华尹话的真假,但这次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便吩咐那暗探继续打探,如发现在什么异处,要尽快禀报。 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那暗探就来禀报,说华商军队的人马开始搜山了,但有一座山览他们却从不敢派人进去搜索。我点点头,便命令他回去继续固守,看他们什么时候撤离。然后,我命令褚叔赶快去作捕捉神鹰的准备。同时,又命令其他人向当地猎户学习捕捉鸟类的手段。不久,褚叔将准备好捕捉神鹰的准备给我展示出来。 我一看,便笑了,道:“褚叔,你只准备了这么一套吗?” “公主,怎么说?”褚叔有些不解。 “如果一次就能抓住的鹰,应该不会被称之为神鹰吧?”我抚摸着那些捕鹰的套具,轻轻地说。 “是,公主圣明!”褚叔这才恍然大悟。 然而,我还是不得不提醒:“褚叔,记住,准备这些东西尽量不要让旁人起疑,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的弘宣国。” 褚叔一笑,道:“公主,请放心,我没有在当地采购,是派暗探到离这儿很远的县城购买的。” “那就好,”我这才稍稍安下心来,然后拿起衣服到外面去清洗。 “公主,你是千金之体,这种事怎么能做?我来,”褚叔一见,就要伸手抢过我手中的脏衣服。 我笑着轻轻一偏,道:“褚叔,别忘了,在这里我们是父女关系。天下哪有父亲给成年的女儿洗衣服的道理?” “要不,我把杰儿找来,让她替公主洗这些衣服?”褚叔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褚叔,”自打小开始,褚叔对我就无可奈何。如今大了,对付他更是小菜一碟。“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一个人的身份被旁人起疑,我们就有可能被全部暴露。如果你把杰儿叫来帮我洗衣服,万一那些大嫂觉得奇怪,她们的嘴巴传起来比风还快。到时,那后果,褚叔,你能承担得起吗?” 说得褚叔一愣一愣的。我趁机从他身边带着衣服溜了出去。 坐在缓缓的小河边,洗着自己的衣服,然后跟旁边的嫂子和媳妇们聊聊开,对我来说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唉,这也许就是我们这些生在帝王家的儿女们所奢望的事。瞧,她们说起话来是那么无所顾忌,东家西家短的,竟在她们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有意思。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舍弃红尘中的许多,而去追求虚无中的自我,大概就来自于这些平民间的快乐吧。难怪他会说,如有来生,他愿我出生于平民百姓之家,只有那样,我和他才能携手一生。 就在我洗衣服的时候,一位大嫂挨近了我,道:“姑娘,我叫你用那些草药洗澡后,那些狗再没有追着你不放了吧?” 我点点头,但有些不解,便问:“大嫂,为什么要用那些草药洗澡,村子里的狗才不咬我呢?” “姑娘,”大嫂笑了笑,“你不知道,我们这儿就以盛产玥雕和猎鹰、猎犬而出名。这村子里的狗啊,已经熟悉了大伙儿气味。你呀,它自然就不熟悉,也就要跟着你后面咬你了。那草药有除味的功效,只要用它洗澡,不说狗,就是鹰呀、雕呀也不会缠着你不放了。” “喔,”我点点头,心里暗暗决定一回去就要褚叔传令要所有的人用这种草药沐浴。 “姑娘,”另一边的嫂子也湊了过来,“你今年有多大年龄了?” “嫂子,你说我有多大就有多大,”我笑眯眯地回过去。 “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嫂子我今年有30了,姑娘不会不至于已经30了吧!”嫂子有些哭笑不得。 “我离30也不远了,”我觉得好笑,也就实话回过去了。 “瞧,瞧,我说这姑娘会睁眼说瞎话吧,”这一边的大嫂也笑了起来。“你要是有30岁了,她就有60岁了。” “我没有说瞎话,”我边洗衣服边说。 “姑娘,既然你不想说,我们也就不问了。”这位嫂子也不生气,“不过,姑娘年龄肯定不小了,到该出嫁的年龄了。姑娘,你爹爹可否为你定了人家?” “啊,”这下我才明白,原来她是想为我做媒。便笑笑说:“嗯,定了人家。” “我说吧,”坐着我对面洗衣服的媳妇笑道,“这么漂亮的姑娘没有定下人家,那才真叫稀奇呢?” “去!”我旁边的嫂子向那媳妇挥起一些水来。于是,一阵嬉笑声又在小河边荡漾开来。连带着骑马经过这里的贵人,也停下马来驻足。 起初,我早就听到了啼哒的马蹄声。这马蹄声清脆而有力,很像汗血宝马发出来的。在少年的行伍生涯中,页吒子就曾让几个老兵带着我听马蹄声,白天马蹄声起的效果仅是来判断敌军的大概人数,而晚上则可以从马蹄声听出,驾驭马的人身份与地位。因为对那汗血宝马,我爱如珍宝,所以对它的马蹄声我也特别留心。所以,当听出那马蹄声是由汗血宝马发出时,我的心开始纠紧。在华宣,汗血宝马仍许稀罕之物。除了皇室成员,其他人等很少能拥有。尤其当我发觉随行而来的马蹄声中,还有一匹汗血宝马时,我开始意识到大事不好。当我则决定准备回去的打算时,那一群骑马的人已经靠近了河边。于是,我只得继续冼着自己的衣服。 由于发现突然来了陌生人,大伙儿们也不闹了,都低着头先着自己的衣服。透边眼角,都可以发现来的人穿着做工精细的镶有金丝边的袍服,连袍边都绣着凤鸟的图纹。能穿着这样衣服非贵即尊,非她们这些寻常百姓可瞻仰的。 静静中,我听到一位似华尹的声音在说:“皇兄,镇国公主如果已经来到这里,我们的人应该能够知道她的行踪。可搜索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看见?” “华尹,这你就不知道,镇国公主曾在军旅中呆过很长时间,她知道怎样将自己隐藏起来。所以,她的那一大群人才能这么快地变得无影无踪。” “可是,怎么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华尹有些不解。 “哼,她如果能让你找到一点线索,她还怎么配做我华宣的皇后。”一听那种熟悉而又冷酷的声音,我浑身就打哆嗦。 过了许久,我又听到华尹问:“皇兄,你不会以为那镇国公主就隐匿于那群洗衣的村妇当中吧?那可真绝对不可能,想想看,她出身是何等高贵,自幼就养尊处优,恐怕连洗衣服用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吧?” “华尹,你可别忘了,她可是这世间最奇特的公主。我相信能够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应该很熟悉洗衣服的味道,否则页吒子不会允许她在军队中呆那么长的时间。来人,把玥雕放出去看一看。”华宣的眼神似在盯着我不放,也似盯在其他人。我只觉得身旁的其他妇女都不敢哈出声来。 那玥雕放出来了。它扑腾扑腾地天上飞着。我却没有把抬头望向它的勇气。正如那大嫂所说的那样,那草药洗去了我身上的所有味道。那玥雕转了一圈,就飞回到华宣那儿去了。接着,我听到那马蹄声又响起,并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马蹄声,那些大嫂、嫂子们才开始重新说笑起来。 “哎哟,刚才那些人好大的架势,压着我喘不过气来?”一位大嫂边洗着衣服边说。 “一看就知道是皇族的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皇族的人在这儿呆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离去。去年,这个时候早就走了。”一位嫂子接过话茬。 “听说他们在打听什么人。前些时候,我那个嫁到离他们狩猎最近的那个村子里的妹妹说,经常有人到他们那儿打听有没有外来人?” “那你说,他们会不会到我们这儿来打听这些呢?”一个媳妇忍不住说着。 而就在她们准备为这话发表意见时,我已经悄悄地离开了他们。 我刚回到屋里,褚叔就和那个暗探来到我跟前。 “启奏公主,我等发现华宣军队在搜寻山岗时,有一座山峰却不也靠近半步。听说,他们称其为神山,非凡人可靠近。”暗探跪下来报告。 “在哪儿?”我翻开褚叔花费颇多银两从别人手上买来的关于这一带地理全貌的地图。 “在这儿,”暗探指向一个点。 “嗯,”我看了看,心里开始筹划起来。 “咚咚!”也就在这时,这个村里的里长来敲门了。我眼一瞄,那暗探即刻从被褚叔带着从暗道消失了。 “里长,”我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有何事?” “啊,是这么回事,”里长将屋子里打量了一番,“刚才有人向我打听我们村子里是否搬来新的住户?我本想把你这儿告诉他们,后来又觉得不妥,就敷衍塞责了。但我仍看出那人不太相信,想必过些时候会亲自来询问,所以特来通知你们一下。” “多谢里长,”看来乡村里也藏有世间睿智人。对此,我只得深深鞠躬致以谢意。 不想,那里长立刻还我一礼,道:“贵人,你这礼我承受不起,快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公主,”褚叔显然听到了这些,所以当那里长离开屋子时,他就从地道里闪了出来。“怎么办?”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凉水。 “都差不多了,”褚叔连忙给我泡来新茶。 “记住,粮食得多准备一些,”我不忘地吩咐着。 “是,”褚叔听着,就准备去传达命令。 “另外,”我想了起什么,连忙叫住褚叔,然后飞快在纸上写着那位大嫂告诉我的那草药的名字,“你还要想办法弄到这种草药,越多越好,弄到后,命令所有的人都用些草药沐浴,然后方能行动。” “是,”褚叔看了一下,虽有些不解,但还是领命下去了。 那一晚,我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山村。但这个山村给我所带来的安馨与祥和却使我很难忘怀。致使很多年后,我依然让那儿成为皇家狩猎的地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会脱掉所有的束缚,偷偷去那儿享受一下凡人的乐趣。 ------------ 36 万劫不复 这一章终于写完了,月亮对这儿的夜晚特别宠爱。你看,时值冬季,在静静的山野里,不用火把,就能看见每个人的脸,只是那冷冷的月光透过厚厚的衣袍,让人感到渗进心骨的寒冷。我们这一行人悄悄地走着,没有骑马,走路时不敢轻易发出一丝声响。呼啸的北风吹刮着每个人的脸,侧耳聆听,还能听到远处那隐隐传出的狼的嚎叫。 借着明亮的月色,我看清了地图上那一黑点——神山的指向,便向身后的一群人往前一指,然后就匆匆地向那黑色的山览奔去。众人的心情都不错,因为为了这一刻,他们在这儿呆了太长的时间。此事一办完,他们便可以回弘宣国与亲人相聚了。而我却有些忐忑不安。直至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出现在我的眼前,同时也走到了那座立有“皇家禁地”石碑前,我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公主,你快来看,”但褚叔的一声叫唤,彻底打破了我心中那片刻的安宁。 透过褚叔发现的那一道道看似不起眼的脚印,我们可以确定在此之前已经有人进山了,而且为数还不少。尤其令我担忧的是,我们没有发现他们下山的脚印。从脚印磨损的痕迹来看,这些人应该就是在这几天进山的。整齐而不凌乱,应该是一些训练有素的人,很像是行军入伍之人。 “公主,”褚叔吩咐众人停下前行的脚步,然后望向我。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些脚印,心里在筹划着。 “公主,这天好冷,要不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杰儿悄悄地靠近我,对我低声说。 “好冷!”杰儿这句话提醒了我。我举目朝四周看去,这儿已是丛林中,尽管月儿很明亮,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叫杰儿打起火把。在搜寻中,我在矮树丛中看到了一道蜘蛛网。在那蜘蛛网上,我发现那由北风送来的水汽凝结成的水珠。小时候,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监星馆。因为那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监星馆的临事与褚叔的关系不错,所以每次去我都能学到很多的东西。记得临事曾经告诉我,冬天用来判定天是否下雪,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看蜘蛛网,如果蜘蛛网上结有水凝,那就预示风雪即将来临。当时,我压根儿不相信,因为没有听说过蜘蛛能活过冬天的。没有了蜘蛛,哪里还会有蜘蛛网呢?长大后,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蜘蛛死了,网有时候不一定会消失。 “褚叔,命令所有的人撤回,我们要找个地方好好躲避这场大风雪!”于是,我开始下达命令。 “可……公主,是!”褚叔感到有些吃惊,也有些犹豫,但还是遵照而行。 第二天早上,当有人唤醒我时,我感觉到屋里生起了暖暖的火炉。而推开屋门一看,却是漫漫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厚厚的积雪让人出门时,只能蹒跚而行。 不久,一个暗探前来禀报,说有一群人从那神山上下来了,当地人都大惊小怪起来,都说这场雪就是因为这些人上山而引起的。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撤回的原因。 “褚叔,今晚我们准备进山!”而就在这个晚上,当所有的人都在准备睡觉时,我下达了这个命令。 “啊!……公主,是!”褚叔又愣了一下,但又很快要去执行。 “慢,褚叔,当众人走时,你最后离开,看看有没有人留下什么标记?我怀疑有内奸。”我拦住褚叔,说出自己的顾虑。 “是!”褚叔这才恍然大悟。 到了那神山,我便将队伍分成两组,我自己带领一组,另一组便交给了褚叔了。 两组分开行事时,我特别嘱咐禇叔:“褚叔,捕捉到神鹰后,我们以放火花为号。一旦火花出现,你即刻带领他们离开此地,不用跟我等会面,要尽一切努力回到华宣。你不用担心我,那华宣不管怎么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是!”褚叔恭身答道。然后,就像我早年要准备出征讨伐时一样,他违例地伸手抚抚我的秀发,细细地看着我,轻声说:“公主,你一定要小心!褚叔老了……希望过了此事后,能让我怡养天年!”说着,他的眼中隐含着泪痕。 我望着褚叔,点了点头,道:“放心,褚叔,过了此事,我再不轻易离开弘宣!” 接着,褚叔吩咐我身后的人:“尔等一定要保护好公主!”我身后的人恭身说是。 穿着厚厚的兽皮鞋,踏着那皑皑的白雪,我带领着众人在这崇山峻岭里穿梭着。我们必须趁着天没有亮之前,进入这山览的深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升起篝火,而不被山外的人发现。此时,寒风已经停止呼啸,白白的银雪让人看去是那样的刺骨。我相信每个人都是从心骨里透着寒冷。但每个人都是在咬着牙前行着,谁也没有吭一声。 在我们的期盼中,天天终于蒙蒙亮了。接着太阳也露出脸来,我们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进入了这山览的深处,因为挡住眼前的除了白雪,就是山峰。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一个避风处,升起了篝火。每个人都紧紧地挨着火,蒸蒸白气从每个人的身上冒了出来。大家吃着干粮,有说有笑。但很快,有些人控制不住自己,竟要朦胧睡去。就是我也有些控制不了倦意,眼皮开始打架。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喊道:“快看,神鹰!” 这一声叫喊,让所有的人都打起精神来。每个人都抓住自己手中捕鹰的工具,举目向头顶望去。果然,空中出现了一只足有半人大的巨鹰。但令所有的人没有想到的是,紧接着,在这只巨鹰后面还跟着几只巨鹰。 “追!”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句,所有的人都跟着巨鹰飞翔的方向奔去。在奔跑中,很多人忘记了脚下的沟壑,忘记了那绊脚的树枝,以及滑滑的石头苔藓面。被绊倒的人能爬起来都爬了起来,继续奔跑。有的爬不起来,后面自然有人来搀扶。当我伸手去挽扶其中的一个人时。他竟回避着我伸过去的手,低着头说:“公主,别管我,快去跟上那鹰!” 于是,我继续跟着众人去追赶着那翱翔于苍穹的巨鹰。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和众人累得喘不过气来时,那些巨鹰终于在悬崖处停了下来。望着那么巨大的神鹰,我的随从们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流露出难得的兴奋。顾不上劳累,几个人就爬上了那高高的悬崖,撑开了一只巨大的捕网。 此时,再也尊卑之分,所有的人都在注意力投入到那巨鹰之上。然而,当那捕网捕捉到一只巨鹰时,悲剧开始发生了。那巨鹰发现了那捕网,就拚命地向天空飞去。爬上去的几个人,有的措手不及,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就在我的面前,脑浆崩裂而亡。而众人来不及被惨状所吸引,那捕捉住神鹰的网绳已从县崖上垂放了下来。即刻,所有的人都死死拉住了那绳索。就这样,神鹰被我们硬是从天空中拉了下来。然而,就在爬上去的几个人安全下来时。其他几只巨鹰朝我们这些人俯冲下来。大家都措手不及,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绳索。但我却死死抓住了那绳索。 “嗥!”一声巨鸣,我只感觉自己的脚悬空,接着离开了地面,再接着有人想抓住我,但没有抓住我。我离他们越来越远。再后来,我听到了他们的悲鸣:“公主,公主!”我的心开始在狂跳,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远,我的手,不,我的浑身上下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在颤抖。但我的意识在告诉我,不要放开绳索,不要放开绳索,所以我死死地抓住了绳索。我不敢望向地面,抬头望那上方的巨鹰。原来我们捕捉的那只神鹰,因无力挣开那捕网,其他几只巨鹰就将它连同捕网一同抓起向天空飞去。而我正好抓住了那绳索,于是我跟它们一起飞向了蓝天。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心开始平静下来。我低头望脚下的山览,群山被白雪覆盖,显得那么雄伟而宁静。我看见了那些跟随着我的人在下面拚命地奔跑,再后来,我发现了另外一群人,想来是由褚叔带领着的人。他们也在拚命地奔跑着,手着也拿着那捕捉鹰的网。看上去,他们就像捕鸟的顽童,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嗥,嗥!”带着我飞的巨鹰们似乎累了,正在鸣叫着。我又想笑了。然而就在这时,我低头发现它们带着我飞出了山览,带到平原上。很多人跑出了居住的房屋,正在朝我这儿望着。有的人竟顶礼膜拜起来。 在这一刻,生与死对我来说,真的只是一墙之隔了。人总是难免要一死,但我有些不甘心,因为我还没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完。一想到这些,我便觉得自己太不负责任了,便觉得自己不能死。可当我再次低头望向下面时,我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一排一排身穿黑色,从反射的光中,我可以感觉那铠甲,那就意味着华商国的军队发现了我。他们正举着弓箭朝向我。接着,我看见了那如雨的箭从下面向我这儿射来。我只得闭上眼,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上苍。 “嗥!”在我上面的巨鹰发出了一声哀号,看来它们当中有的中了一箭。这时,“啊!”我感觉到的手臂一阵疼痛,扭头望了一眼,只见一只箭头正插在我的右臂上。巨鹰们不再往高空飞翔,开始降低高度,但还是向莫明的方向飞去。它们也似在竭力躲避那如雨的弓箭。 我抓着绳索的手已经有些麻木,连右臂的疼痛也忘却了。呼呼的北风吹痛我的脸,呼出的热气在我眉边结成了白色的水凝。我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减少。这时,透过朦朦的双眼,我看到了那山览又出现在脚下。再后来,我听到了一声嘶天大叫:“不,镇国!”我扭过头去,看到一个人骑马飞驰着,他的身后跟着那些弓箭手。 巨鹰飞进了山览。它们在上空盘旋着,可我却没有力气再跟它们这样盘旋下去了。望了一眼那明如蓝镜的天空,再望一眼脚下银蛇飞舞的大地,我淡然一笑,松开了抓住绳索的手,开始向下堕落。我的身子开始有了四分五裂的感觉。接着,我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我看到了他在对我微笑,看到了兰姨与褚叔那伤心欲裂的哀号,以及兰妹那孤苦无助的悲鸣。随着黑暗的越来越无底,我开始坦然了,坦然地面对死亡。人是否有来世?这个问题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我。但我都不曾回答过。因为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有没有,而我却没有。如今,经历着死亡的我,却最想问的是人是否有来世?如果有来世,上苍,请让我与他再次相逢吧! “呯!”一声巨响,让一切都结束了,包括我! ------------ 37 大难不死 眼前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双脚在期间飘忽而行,身心显得那么安逸而平和。忽然,一阵嘈杂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可我向前飘啊飘,依然是一片漆黑,但这声音却是越来越明显。 “你说什么?”那声音好大啊,大得我有些不舒服。 “启禀皇上,镇国公主从那么高的空中摔下来,没有当场殡天就已是万幸,此刻……一切只能听天命了!”一个颤颤栗栗的声音也从那儿传了下来。 “一群没有用的东西!”那高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着,她如果活不了,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个皇宫!” “皇上饶命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等只是一些凡人,公主这病要非凡人可治啊!” “凡人?哼,”那声音愈发显得冷酷,“难得太医长能称自己为凡人?那好,这尘世哪还有非凡人?” “我听说有位老者名为未归,他周游天下,能医治百病!”那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来人,”过了半响,我听到那高亢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昭告天下,说我皇后虞镇国重疾缠身,生命垂危,需良医求治!” “是!”另外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很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可我的脚却不再受控制地往前飘忽着,往那黑暗的深处飘荡着。而我却在想,那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口中的镇国公主又是谁?虞镇国又是谁?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高亢?而其他的声音又为什么卑微?一大都问题让我摸不着头脑,但当我面对时,黑暗中莫明的压抑向我袭来。于是,我感到了害怕,害怕得让我有些承受不了,我想叫喊,可我却无法发音。我只能闭上眼睛,任凭黑暗吞食自己所有的一切。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册封弘宣国公主为皇后的诏书!”一群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从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听着声音,我也睁开了眼睛,但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我的双脚依然悬挂在空中。 “笑话,联颁布的诏书如果能随意收回,那联还是不是皇帝?”那高亢的声音又响起。 “陛下,如果你将这诏书昭告于天下,那就无意是向华越与弘宣开战啊!”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随即跟了上来。 “我原本就想向这两国开战,一直苦于找不到借口,这难道不正中我意吗?”那个高亢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郁积。 “可是,陛下,我国的兵力能够抵挡住华越与弘宣吗?”一个不无忧虑的声音响起。 “这是兵部的事,什么时候该你这个吏部的大臣过问了,”那个高亢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接着,我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次,我什么都不想,而是闭上眼睛,任凭黑暗将我紧紧缠住。 “记住,”但我还是听见了这个雄浑的声音。“就是死,你也是我的皇后!”可我睁开眼睛,眼前依然一片黑暗,还是那么黑暗得看不到底。算了,我还是闭上眼睛。 “皇兄,你春秋正盛,怎么催促起陵寝的进度了?”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传了过来。 “我不想让我的皇后搬来搬去!”那个高亢的声音此刻显得忧虑而无奈。 “陛下,弘宣国使臣和华越国使臣请求谨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不见!”那个高亢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皇上,有……”另一个尖锐的声音跟着过来了。 “不见,”可不等那个尖锐的声音说完,那高亢的声音就回了过去。 “皇兄,”那温柔的声音也响起,“说,又是什么事?” “启禀陛下和奉宁王爷殿下,宫外有位自称未归的老者要求谨见!” “快宣!”那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了出来。 很快,一切就都安静了下来。我又闭上了眼睛。面对黑暗,我觉得除了闭上眼睛,就再无他法。可我依然在心中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还有,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听到这些莫明其妙的声音? “孩子,我可以救回她的性命,但你的寿命就有可能会缩短,你愿意吗?”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又从上方传了过来。 “师父,只要能救活她,莫说缩短我的寿命,就是此刻要我的性命我也愿意交给你!”那个高亢的声音此时变得非常低沉。 “好,好,孩子,凭你这一句话,我就送你一个480年的华商王朝!”那位苍老的声音带着喜悦也带着无奈。 在黑暗中,我看到了一位身穿白衣的白胡子老头。恍忽间,我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白胡子老头子看见了我,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惊喜。 他说:“殿下,我走遍这地狱的每个角落寻找你,没想到你竟会在这儿。 “嗯!”我想开口说话,可嘴巴再怎么样也张不开。我只能默默地望着他。 “跟我走吧,殿下,你不知道那儿是多么地需要你啊!”说着,他伸手来牵我。可我竟惊奇地发现他的手穿过了我的手。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法接触我。 “殿下,”老头子皱了皱眉头,“看来,只有你跟在我身后。但是,殿下,你要记住,你必须紧紧地跟着我,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我实在不愿意在这儿呆下去了,只能离开这里,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所以,我向他点点头。 “来!”老头子在前面走着。他走得极快,我也跟着极紧。 “姐姐!” “镇国!” “公主!” 忽然,在我的后面传来了许多熟悉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叫喊,但是这声音太熟悉了,尤其是那声姐姐,让我的心都震颤了。于是,我想回头。 “不,殿下,”老头子停了下来。他的话音刚落,我身后的声音就都消失了。 “诸位,我知道尔等对她的眷恋,”老头子对着黑暗说。“但天下苍生更需要她。想想看,480年的太平盛世,能让多少生灵免遭涂炭?” 不久,我感觉我周围的氛围变得安祥而宁静,一股暖意也由我的脚下涌上心头。 “走吧,殿下!”老头子开始催促了我,我不敢再想回头,只得紧跟着他的脚步。 就这样,我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期间,我又听到了许多的声音,但那些声音显然没有起初的那种叫唤让我心疼。所以,我一次头也没有回过去。终于,在黑暗的深处,我看到了一丝光亮。渐渐地,光亮越来越大。 “啊!”紧接着,那穿越全身、痛切入骨的疼痛就向我袭来。我立即痛得昏了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张开了眼睛。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明亮的光线透过那关闭着窗框渗入进来。但那穿心的疼痛还是让我不得不闭上眼睛。突然,我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尽管这脚步很轻,但我确信是有人进来了。于是,我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位面貌极其清秀的少女正端着铜盘立在床前。她的后面还有几位与她同龄的女子手里正拿着托盘,准备分开站好。 “啪!”我看到了那少女失手将她手中的铜盘坠落到地。接着,听到她叫唤:“啊,皇后醒了,皇后醒了!”其他的女子似乎也被她的举措感到了吃惊。就在她们放下手中的托盘,走上前来看我时,我又痛得昏睡过去。这时,我感觉对付那钻心似骨的疼痛,昏睡才是最佳的方案。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那入骨的疼痛不再那么钻心了,于是我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但这一次睁开,我有一种不愿再闭上的感觉。因为我看见一双晶瑩如雪饰的眸光。那深邃的瞳眸彷如乌玉般交错出的波光,让人发觉那是从未见过的美丽瞳眸。当然,如果说男人的眼睛也可以用“美丽”二字来形容的话。从眸光中透露出的柔意,让我的心在呯呯跳。 “你醒了,”他流露着那丝笑意,让我身上的疼痛得到了稍减。 “唔!”可我正想朝他点点头时,那浑身难以抵制的疼痛又让我不得不喊出声来。 “别动,”他伸手轻轻地按住我,低语。“受了那么重的伤,能醒过来,就是上天对你的眷顾,要好好珍惜才是。” “嗯!”我避开了那对懾人心神的眼眸。 “来,该喝药了!”他用金色的汤匙将那黑色的药水送到我的嘴中。 “唔!”喝了几口后,暂不说那汁液苦不堪言外,就是扑鼻的异味也让我难爱。 “忍忍吧,”他轻轻地安抚着我,“苦药良口啊!” 渐渐地,浑身的剧痛不再那么地难挨了。接着,我感觉头部愈来愈沉重,神志开始变得游移不定、恍恍惚惚。我的眼脸不由自主地连眨数下后,犹如鉛重般地缓缓垂落。就在双眼合上那会儿,我忽然有了一种想笑的感觉。但我心中最想知道的却是,他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一日,他继续用那金匙喂我汤药。我眉头皱着一口一口地喝着。说实话,这药虽然苦不堪言,但实效还是颇大。那钻心的剧痛不再让我彻夜难眠,无法动弹的四肢能够感觉出待女在擦洗我全身时那种水温。唯一的遗憾是我至今无法开口说话。但他却不亦为然。这也难怪,因为只要我望着他,嘴皮动动,他就知道我想要什么。这也让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是谁?为什么会如此熟悉我? 他很忙碌。每日,他都会把成堆的奉章带到离我不远的那张长案上。除了过来陪陪我,他就拿着朱砂笔批阅着那些奉章。当然,当有些奉章令他犹豫不决或兴奋乃至气愤时,他都会拿到我的面前,跟我诉说一下。我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能闪闪眼睛,或流露出笑意。那样,他就似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脸上流露出孩子般的欢欣。 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要向他卑躬屈膝。他无须伸手,所有的东西都会到他的手中。而对我,他却事事亲为。我要吃饭时,他亲手喂之。当那剧痛让我咬牙切齿时,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眼睛里满含痛楚,仿佛痛的人是他。就是我要内急时,他也能抱起我,让侍女为我端来盘盂。众人惊诧的眼神,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梓童,”一日,他这样称呼我。我却感到有些茫然。我向他眨眨眼睛,意思是我是叫这个名字吗。 “不,这是我对你的称呼。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如此称呼你。”他含笑地告诉我。我有些疑惑,便又向他眨眨眼,意为不解。 “你是我的皇后,万民之母。他们只能称你为皇后!”他抚抚我的秀发,声音低沉而温柔。“所以,梓童只能为我一人称之。” “陛下,”就在这时,一个侍者冒昧进来了。他的眼神变得清寒而凛冽,是直视那侍者。侍者浑身哆嗦,微擅擅地说:“未归……老者快不行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的语气有些僵硬。 “他是你我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他在轻声对我说。 “嗯,”我亦点点头。 “乖乖地躺在床上,别想其他的。”他将我身上的棉被盖好,轻轻地嘱咐着。然后,他命令四周的人:“好心侍候皇后,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皇后。” 但最终还是有人来打扰我。而打扰我的人竟是他。只见一位白胡子老者被抬了进来了。我定睛一看,正是那位把我从黑暗中牵领出来的那位老头子。只见他满脸呈死灰状,双眼已无神光。他一见我,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神光来。他在竭力唤我:“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我亦点点头。 “好,好,我亦无憾事。”老头子面含微笑,对着我说,“殿下,我只求你记住老纳一句话——天下为重!”话音刚落,老者头一歪,他跟着喊了一声:“师父!”接着,太医们围了过来。然后,其中一个年纪很老的太医说:“陛下,节哀顺便吧!未归老人走了!” “不!”他满面哀伤,大声吼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太医们就都逃似地离开了。那些侍者与侍女却没有离开,也许他们没有感觉到那命令是对他们下的。 这时,整个屋里都溢满了哀伤的氛围。所有的侍者与侍女都跪到在地,头不也抬起。他的头亦紧紧靠着老者,低低的哽咽声从他的嘴中悄悄传出来。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所以,他的哀恸显得那么动容,让任何人听来是那么的辛酸,那么的动容。 “啊!”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想安慰他,但我无法动弹。不想,我竟然能说出声来。这一声让沉浸哀思中的他惊醒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显然不太满意自己的身边有人。他的眼一扫,那些跪到在旁的人连忙站起,然后匆匆离去了。最后,屋里只剩下我和他。 “不要!”当那一声出口后,我再想说话也就不再是很难的事了,于是又说出两个字。 “你会说话了!”他又悲又喜。 “啊,”我点点头,但还是想说:“你不要太伤心难过了,人毕竟不能生而复生。” “我怎么能不伤心呢?”他双手紧紧地抱着我,头贴着我的脸,低喃着。“他曾是我在这个世间最亲的人。” 有些网站想跟我签约VIP作品,我有些犹豫,不知道大家的意见如何 ------------ 38 无序 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每天醒来,除了吃饭就是服药。他每天都过来陪我说说话,或者坐着我身边处理着他的那些国家大事。渐渐地,我身上那些血肉綻开的肌肤开始结痂愈合,我四肢的知觉也越来越明显。侍女们每天按时给我按摩。开始时,我毫无知觉。等到有了知觉后,那钻心的剧痛叫我无法忍受。太医告诉我,如果不让侍女们这样每天按摩,我就有可能永远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于是,我只得咬着牙忍受着。当伤口的结痂开始脱落后,我的四肢也愈来愈力量了。这时,太医们又嘱咐侍女们让我用手去举一些稍有重量的东西。等我有力气将那些东西随意举起的时候,太医们又开始叫侍女们扶我下床。第一次下床,我就觉得天旋地转,双腿无力,呼吸难受。 “好了,”当那位老太医准备开口跟我说些为什么每天要这么强行下床走路的理由时,我就抢先阻止道。“我知道,如果不这样,我就有可能永远无法走路了。” “皇后圣明!”那位老太医躬身行礼道。 下床走路对来我说,的确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暂不说双腿无力,随时会瘫软,就是那动不动就被绊倒的感觉,既让人感到无奈,又让人觉得痛苦。而且每当绊倒时,我又常常无法爬起。那种挫折似乎是我这一生中从没有遇到过的。但我还是不要侍女过来搀扶我,是咬着牙自己爬起来。那样子让任何人看来都觉得怜悯,这是我最难以忍受的。有时,他过来看见了,忍不住要过来伸手搀扶我。但我每次都拒绝了,告诉他:“我可不想在那床上躺一辈子。” 一次,他死死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直到我带着无畏的眼神回过去时,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候我倒真希望你能在那床上躺着不动!” “为什么?”我感觉到好奇。 “因为那个时候我才能感觉你真正为我所有!”他轻声地在我耳边低喃着。尤其是他那呼出的热气,让我浑身不得不为之一颤。 “难道你觉得此刻我不为你所有吗?”我只得带着笑意轻语。 “对,其实你已经为我所有了,不是吗?”他带着一丝赞叹仰起头来,然后将我揽进他的怀中。“不要太逞强。我才不在乎你会不会走路,只要你开心就行。” “嗯,”他的话让我的心在悸动,我开始瘫软下来,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其实,他的怀抱除了很温暖,还很宽厚。 这一日,他与我同眠。初时,我有些不习惯,便想借口拒绝。不想,他竟含笑告诉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我是夫妻,同床共枕是早晚的事。” “既然是早晚的事,你急什么?”我感觉有些脸红。 “因为前方战事吃紧,明日我就要亲自带兵出征!”他的脸挨着我的脸,轻轻地磨擦,“所以想多陪陪你!” “那好吧,”既然他说出这话,我也就不好再有什么异议,只得低着头。 晚上,我和他相互依偎在床上。那么宽敞的宫殿,在那一刻显得是那么安静。我偎依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讲述着他小时候跟着未归老人浪迹天下的事。尤其说到他跟着老人来到泰山之颠,他指着那万里云海,对老人说他要一统河山,要这锦秀江山永掌手中时,他流露出的神采飞扬让人不觉倾慕不已。那一夜,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做。而他则在不停地诉说着,告诉我他的霸业,他的雄心,他的不悔。我也心情澎湃,情绪高昂,发誓要协助他完成这名垂千古的基业。那一刻,他深情地凝望着我,然后将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中,聆听着从他那心脏发出的雄浑跳动。 他走后,我仍然坚持练习着走路。不想,时间长了,我竟然能走很远。这一日,在侍女的搀扶下,我竟走出了我的寝宫,来到了这九曲长廊。听侍女说,这九曲长廊曾是先皇为文敬皇后所造。九曲长廊尽头是烟波亭,长廊依着西子湖,湖上遍植荷花。此刻荷花开放,真乃人间绝景。 不一会儿,我就觉得累了,便就近在树下的草地坐下休息。侍女要我到树后不远处的凉亭休息,我摇摇头。我仰望着蓝色的天,收想此刻的他已经到了哪儿,近况如何。在冥思的当儿,忽然从树丛后由远而近停止在凉亭里的谈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遥听她们的谈话内容,猜想她们的身份多半还是秀女。他为我专配的教导礼法的尚宫已经把皇宫的礼仪制度与妃嫔等级以及她所能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凡是有一定品级的嫔妃都不敢如此大声说笑,只有那些才入宫的秀女才敢这样高声喧哗。最近,我身边的侍女也告诉我由于当今天子一直无有皇嗣,太后心急,便年年招秀女进宫。听说,上个月又招了8个秀女进宫。但他一心在我身上,无暇顾及这些。 侍女似不喜她们这样高声嬉笑打扰我,便准备现身训斥。我伸手阻止侍女,暗示她不要出声。 一个娇柔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听说皇上临出征时,曾点何姐姐前去伺候,可羡慕死妹妹了,姐姐可要加把劲,争取在皇上回来后,再引起皇上的注意,到时候封嫔封妃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就是,”另一个清爽声音的女子开口,“妹妹可算是为我们这群秀女争了光。要知道自从皇后进宫后,皇上已经很少注意宫中的嫔妃了。他整天就呆在皇后那儿,宫中的嫔妃都很难见到他。没想到,他竟亲自召见妹妹,岂不是天大的幸事。凭妹妹的国色天香之姿,就算要封后肯定也不是件难事,到时妹妹可别忘了提携姐姐们一把哦……” “哎哟,姐姐,”应该是她们才刚问话的人接话了,“瞧你说的。皇上召见小妹,只因小妹家世代承袭中医,他想问问一些医理的事。我等尽心伺候皇上是尽本分,可没敢想封妃封后的,再说了,如今,皇上极宠皇后,什么嫔,什么妃之位都可以想,可就是别想登上皇后之位。小妹哪有哪个胆敢觊觎后位啊。” “皇后很那么受宠吗?”又一个声音柔美的女子说话,“我还以为宫里最受宠的是王贵妃呢,每次休习妇行妇德,不都是贵妃娘娘主持的吗?进宫好几个月了,我们这群秀女连皇后娘娘什么样也没见过。” “噗嗤”有人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王贵妃侍候皇上的时间最久,皇上未封后时,她就主持宫中的大小事务。如今虽说封后,但皇后长期卧病在床,所以宫中的大小事务仍有她来处理。皇上对皇后宠得紧,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皇后。我听说皇后居住的宁安宫,除了太医院的人可以出入外,任何人都不能入内,就是太后跟前的人都不敢轻易进去打探。” “我也听人说,皇上宠爱皇后娘娘至极。只要是珍贵的东西,不论是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一定挑最好的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娘娘说句话,比别的嫔妃说一千一万句还管用,娘娘要是高兴了,皇上也高兴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今天下,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匹配我们的皇上。” “那是,”一个声音透露出无限神往。“弘宣一红颜,天下兵戈堕,若能像娘娘那样来世一趟,死也无憾了!” 我的这位侍女有些不耐烦了,要不顾一切去打断那边的私语。我摁住飞羽的手,暗示她不要出声,这群秀女还很年轻,未经历过后宫血雨腥风的洗礼,不晓得后宫女人战场上的保命法则,难免言语轻率,思虑有失。 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严谨的声音传了过来,“各位贵人,我家娘娘就在附近静休,请各位贵人移驾别处?” “你家娘娘在此处?”那个清爽声音的女子不由开口问道。“请问尚宫,在何执事?” “不敢烦忧贵人,奴才在宁安宫执事,”那声音显得不卑不亢。 “啊,皇后娘娘就在附近,”一个声音惊呼起来。 “快走,快走,打扰了皇后娘娘的静休,”另一个声音也随之跟上,“一旦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 转眼间,那群采女便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看了看这位主管我宁安宫大小事务的何尚宫,笑道:“她们聊她们的,并没有打扰我什么清休!你这么做,倒让我显得有些霸道。” “娘娘,”何尚宫跪了下来,“你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此时一旦不树立威信,日后必会被其他嫔妃所小觑!” 我笑了笑,伸手让侍女搀扶我往宁安宫的方向走去。我边走边看看跟着的何尚宫,问道:“何尚宫,本宫……” “皇后,请以哀家自称!”何尚宫马上提出纠正之处。 “啊,哀家以本宫自称已经多年,早已习惯,一时难以改口!”当这句话说出口时,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大适应。我皱了皱眉,小心问道:“何尚宫,哀家想问你,嫔妃几品之上能以本宫自称之?” “这……”何尚宫被我这一问,有些结舌。但很快,她的脸色有些大变,连忙移步到我面前,跪拜在地,道:“娘娘,从一品正妃俱能以本宫自称之。但娘娘不在此例。” “那么,你能告诉我,”我蹲下身来,直视她问道。“我在未封为后时,是什么身份?” “娘娘,奴婢不知道,望娘娘如罪!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这下,这位严谨自制的何尚宫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敢抬头看我,是在不停地叩头。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来了,口感觉甚苦,便坐起身来。想来时间尚早,宫人还没有醒来,所以我看不见一个人在这候着。于是,我便支撑地站起来。如往常一样,双腿亦承受不了重量地晃了两下,我只得赶紧扶住床柱。合起两眼,待晕眩感退去,我再睁开眼睛,将室內打量。在不远处的圆形茶几上摆着一道茶具,不知道那茶壶里是否装有茶水。但不管怎么样,得去看看才能知道。我缓缓移动双脚朝茶几走去。 “娘娘,”一声惊呼声从门口倏地传来,让我那才刚触及茶几沿的手反射地收回。我愕然地望向门口。 “啪啪!”徐尚宫站在门口,双掌拍了两下。很快,两位侍女出现了。 “啪啪!”她将两位侍女狠狠地挥了两掌,道:“娘娘身边时刻要有人侍候着。现在倒好,娘娘身边连个倒茶水的人也没有,你们是怎么侍候的?” “尚宫娘娘如罪,如罪,我等睡过头了,望娘娘如罪!”两位侍女连忙跪了下来,叩头求饶。 徐尚宫没有理睬她们,而是过来将我扶回床沿坐下,然后给我倒来茶水,对我道:“皇后娘娘,你是万金之体,万民景仰。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们这些做下人得怎么活下去呀?” “这……”我一惊,不由得望了这位尚宫一眼。像这样话从一个尚宫的嘴里说出来可就太严重了,意味着我要是有个什么她们都搞不好都要赔上性命。伴君如伴虎,但我毕竟只是皇后,不是帝王。 由于我的出口求情,徐尚宫最后还是饶恕那两位侍女。不久,天大亮了。其他的太监与侍女纷纷进来向我请安。徐尚宫则在开始布置我早上食用的物品。 待用过早膳,徐尚宫便过来侍候我梳妆。自打我能下床走路开始,她便亲手打理我的梳妆。不过,我也很欣赏她的手艺。不仅手巧,而且式样很少有重复的。 “娘娘,你出身高贵,无人能敌,皇上宠幸你是应该的,万不可作他想!”才刚梳上一个绺,徐尚宫便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吗?”她这番奉承话虽让人很是受用,但也让我了解到一些我心里一直想了解的东西——我是谁? “嗯,”徐尚宫边点点头,边伸手过来为我梳头。“娘娘,有些事你不需要去深究。总之,你生来就是陛下的皇后。为了你,陛下也付出了许多!” “那么,”我看了看梳妆镜中的自己那并不太年轻的脸庞,“你能告诉我,今年我有多大了吗?” “这?”这下又让徐尚宫结舌。她停了半响,才说:“娘娘,你是这世间最有福之人,自然也比常人要多些尊贵。正是这些尊贵,让娘娘跟陛下拖了好些年才能在一起。所以,娘娘不要对自己太多忧虑了。” “是吗?”我很满意她为我梳的发型,在梳妆镜面前照了半天,“红颜未老恩先断,这话可不是你说说就能做到的。” “啪!”徐尚宫失手将我梳发的梳子掉落在地。然后,她又连忙跪了下来,求道:“娘娘,奴婢知错了!” “起来吧,”我挥挥手,示意她立起。“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能住多少年。但我希望在这些年里,你能一直是我这儿的尚宫。” “谢娘娘,”徐尚宫站了起来,捡起那把梳子,将它放回桌上。“娘娘,其实我一进这宁安宫,就注定要跟你一辈子了。” “喔,什么说?”这不能不让我感到好奇。 “唉,娘娘,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徐尚宫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 大家看,是红袖还是潇湘好 ------------ 39 帝后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我走起路来终于再无需其他人搀扶,更可任意行走。太医们为我恢复的神速惊叹不已,宁安宫中的人更是为此欢呼雀跃。弄得我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毕竟一个能走路的人不会被人当作废物看待。 走路能任意后,我便对书籍感兴趣,时不时端起一本书看着。宁安宫中的人对我这一习惯似早已熟悉,他们很快就会我准备好了一处书室。只要我想看什么样的书,他们都能从那书室中给我找来。于是,每当看那放满书籍的小室,我就会猜想过在自已未失忆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最让我吃惊的是,我能认识许多其他国家的文字,但对华商的文字却涉猎很少。这不能不让我感到奇怪,更是忧虑。 但很快,徐尚宫发现我这一缺憾。她开始手把手地教我认识我这些让我看来枯燥而难懂的文字。她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宽,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 “娘娘,”她含笑告诉我。“不要心急。识别这些文字,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难的是,你应该尽快学会说华商话。” 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于他们的语言,我只能听懂,但很少能说出准确的词句来。这也是让我很少开口的原因。也是因此,我对自己的身份更加感到怀疑。 华商语转舌绕口。每次徐尚宫叫我鹦鹉学舌时,在旁侍候的宫女们那种竭力想忍住的笑意,让我更加难堪。但徐尚宫并不想放弃,一有空她就让我说华商话。并命令宁安宫的所有人,如我不用华商语发号施令,任何人都可以当作我没有说话。这下,可把我逼得无路可走。咬着牙,硬着头皮把这个难学的语言给攻了下来。一个月后,我终于可以用流利的华商语跟徐尚宫对话了。 中午,我才刚从床上起来,侍女就端来一碗汤药,躬身道:“娘娘,该用药了。” 我伸手接过它。盯着手里碗内的褐色液体,冒着热气的汤汁模糊了我的双眼。它看起来的色泽与闻起来的气味虽比原先喝过汤药好多了,但却是更苦不堪言。这几个月来,每天四帖,我喝不怕恐怕看也怕了。 “徐尚宫呢?”我没有让药入口,而是将它放了下来,“怎么没有看见她?” “勤政殿的总管太监把她唤过去了,”侍女恭敬地告诉我。 “喔!”对此,我没有在意。徐尚宫原本就是勤政殿的尚宫。所以,每当勤政殿有人来找她时,我也不介意。毕竟新旧换手需要一个时间。不过,我也纳闷,怎么这么长时间还要经常来找她,就是什么都不会的新人也应该轻车熟路了。后来,她告诉我,说他时常派人回宫禀报情况,每次都想趁机打探一下我的情况。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提及,只有勤政殿的人主动来找她打探。 “你怎么还没有下去?”我拿起一本书,刚翻了一页,见那侍女还在一旁立着,便问。 “娘娘,徐尚宫说娘娘一定要把这药喝下去。”侍女低头说。 “我知道,我等会儿会喝的。” “可娘娘……时间长了,药凉了!”侍女吞吞吐吐地说。 “啪!”我放下书本,道。“我说过了,我会喝的。你下去吧!” “是!”侍女欠欠身,就下去了。 确定那侍女已离去,我的视线才由书本移向身侧。盯着那碗令自己受 怕的东西,我不觉眉头一皱,伸出一手,端起盛着药汁的器皿,然后望向一旁的绿色盆栽,是想也不想地手腕微转…… “你敢!”这不是问话,是警告。 那高亢的声音,尽管是那么熟悉,但还是让我着实吓了一跳,不得不停止才刚的动作。片刻后,我便把视线投向门口。 只见他身穿黑色铠甲,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才刚回到宫中来。他已取下头盔,一头乌丝绑成发辫,随意地垂置于右肩的胸前。豪迈中不失儒雅的俊俏,令人见了不禁为之屏气。他也是半眯着黑眸含带警示味地望着我。 半晌,他迫人似地盯着我跨进房内。 我的视线由微倾的碗口,再度转向正朝自己走来的这个男人。然后,我特意地抬高手臂,然后一鼓作气的将碗内的液体往盆底淋去——但是,他的动作比我更加迅速,瞧──汁液未滴出半丝,我纤细的手腕于瞬间已被一有力的巨爪抓住了。 “药太苦了!”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理由。 “是吗?”他懒懒地开口,然后带着品味似地细细打量着我。 那眼神让我深身打颤。尽管现在是夏天,我穿着与衣饰并没有什么不得体,但我还是反射性的抓紧襟口,想逃离那两道掠人的眸子。 “不过,这药也凉了!”他呷了一口,扣在我腕上的力道也就猛地消失。“来人!” “老奴,在!”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太监很快跑了起来。 “皇后的药凉了,另外去煎一剂来!”他把那汤药递给那太监。 “是!”太监举着药碗恭敬地退了下去。 转眼,我的下巴转眼间就被他修长的手指狠狠捏住。他让我正视他的双眼,似一字一字在宣誓:“从今以后,你只能属于我,无论生与死!” “什么意思?”他那低柔的口吻令人畏惧,我不能不开口询问。 “嘘——你有颗聪明的脑袋,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他放掉我的下巴,轻佻地将我抱起,脸上邪邪的笑意加深了。“也许你不知,此刻在我眼前的可是位罕见的绝俗美人——足以令我燃烧。” “你……”他一说这话,就会让我脸红。“就不能一本正经吗,还是皇上呢?” “在你的面前,我不是皇上,”他轻轻地将我放在床上,“只是一个男人!”然后,轻轻抚玩我垂下来的发髻。 “我怎么回事?”我感觉到他身上那一丝挫败似的萎靡不振。 “我打一场平生第一次败仗,”转眼,他冷冽的锋芒取代了暧昧的神情,俊逸跋扈的脸倏地冻成冰雕一般。 “人难免是要打败仗的。这世上不会有长胜的将军。何况这场打败了,下一次我们赢得把握反而更大了,”我含笑轻抚他的脸,安慰着。 “其实,也怪我小瞧了华越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守城之将竟能将我十万大军抵挡三个月,直到他的援军赶来。”他环抱着我坐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我更没想到,弘宣国竟会派十万大军前来增援。单那个靖翔云,仅用五万大军就轻而易举地攻破我了辛辛苦苦以五万大军组建起来的外围,前后一夹击,我差点连后路都没有。” “华越国?弘宣国?靖翔云?”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脑海里在竭力地搜索着。 “不!”当我发现他的俊脸在我的眼前越来越大时,我来不及逃脱,就被他紧紧地钳住他的怀中,他的吻肆无忌惮地偷袭过来。 他那带着强取豪夺似的吮吻,令我浑身无力,无法抗拒地瘫软在他火热的怀抱中,而且我深深陶醉其中,无法自拨。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布满全身,令我浑身燥热,血管内的血液狂奔流窜,盼望着更多、更多的热流。我无意识地张开嘴,想祈求着,却不知要祈求什么。 “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会尽快举行封后大典的。但那药你还是要好好喝下去!”直到我耳际传来他那气喘吁吁的声音,我才微微清醒过来。但等我从迷惘中睁开双眼时,他已经不见踪影。而面前的一切,又让我有些惊慌地不知所措,因为我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褪尽,是身无丝缕地躺在床上。天啊,我希望自己能晕厥过去。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声音:“娘娘,该喝药了!”一听声音,我知道是徐尚宫。我连忙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但还没有穿好,她已经将装有汤药的托盘端进来。还好,只有她一个人。 “娘娘,”她含笑着侍候我穿戴好,“你和皇上早已是夫妻,这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我还是有些不习惯,”我不得不脸红地回道。 “时间长了,就会习惯了,”她也含笑地安慰着我。 在徐尚宫的直视下,我喝下那碗实在难以咽口的汤药。待苦味消除殆尽后,我方才恢复正常。只是头发有些凌乱,徐尚宫便拿玉梳给我梳理。 “娘娘,”她边给我梳头,边道。“你知道我侍候的第一个主子是谁吗?” “尚宫此话差矣,”我在挑选准备佩戴的饰物,“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侍候的第一个主子便是文献皇后,”她说得不紧不慢。 “喔,”我不由得放下选好的金钗。 “所以,自打皇上生下来,我便侍候着,直到他离开皇宫。”徐尚宫将我放下的金钗拿起,给我插好。“后来,他回宫来了,仍由我侍候着。再后来,娘娘来了,皇上便让我来侍候娘娘了。” “徐尚宫……”我仿佛感受到什么,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亲昵。 “皇上是真心喜欢你。为了你,他可是煞费了许多心思,”徐尚宫似很了解地拍拍我的手,说。“你可要好好珍惜啊I” 大家好,应一位书友之请,特设QQ群:46338361(镇国公主).望各位书友能进入其中,为我出谋划策 ------------ 40 第 40 章 亲,此文已完结。